颯女將與笑門神~女兒國七辣之一
人們說,那地方,天空是七彩的,泉水是脂凝白的,男子比女子少,歌聲及笑聲比話聲多。
人們說,那地方,女子至上,男子退散;女子穿褲,男子穿裙;女子把持國政,後宮淫亂,面首無數;孩童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人們說……
但無論人們如何打探,那些真正經由女兒國女兒家腹中孕育出,那最器宇軒昂、魁偉有雄姿的女兒國男子,他們充滿男子氣概的俊挺臉龐上永遠只會露出那最傾國傾城的一抹似笑非笑,然後將所有耳語留在風中,瀟灑策馬前行,只為能早一日趕回「虹城」,重回他們女兒國七辣那最最傲然且迷人的風采羽翼下──
一名帥氣、隨興,專門協助友好邦國平叛禦敵的颯爽女將;一名行蹤詭祕,斷案如神的智酷女尹;一名日日坐於斥候肩上號令群雄、保疆衛土的嬌俏女帥;一名風度翩翩,外交談判桌上迷倒眾生的靚麗女爵;一名天天摸魚打混,卻政和令申的狡慧女相;一名左手覆雨、右手翻雲,卻熱愛偽裝柔弱的烈火女卿,以及她們身後,那最美豔無雙、睥睨天下的嗆辣女皇。
生活在這樣的國度裡,享受幸福都還來不及,誰還有空管人們怎麼說!
※※※
大霧之中,一座城孤零零地坐落在天禧草原西角,沙烏江東畔。
這座城不大不小、不圓不方,儘管城牆高築,卻沒有護城河;儘管城中看似仍有人煙,但城門樓上,卻沒有懸掛任何一面象徵其歸屬的旗幟。
此刻,這座名為希孤城的城門上圍站著幾個人,其中兩人,正透過城牆垛口向遠方草原眺望,仔細凝視著大霧中那陣詭異的漫天飛沙,專心聆聽著沙塵中的震天雜杳馬蹄,而其餘人,則好奇地對身下被砸了個缺口的城門指指點點、比手畫腳。
「鞠先生,您看出點動靜來沒有?」
半晌後,一名年約五旬的老者轉頭望向身旁一名年約二十五、六歲,劍眉清眸,器宇軒昂,但裝扮卻規整得有些古板,甚至老氣的布衣男子──鞠滕郗。
「東邊。」任沙粒吹打在堅毅的臉龐上,鞠滕郗來回移動著那雙恍若可穿透迷霧般的清明眸子,沉穩地說道:「人員戰力十足,戰術變化得當,統領指揮若定。」
「東邊?」循著鞠滕郗的指示向東邊望去,老者看著那一片沙塵,微微皺起眉來,「光聽聲您就聽出來啦?不過話說回來,那是哪家的啊?」
「看不出來。」鞠滕郗淡淡道,儘管明知這個回答會讓身旁人有些驚恐。
但他確實看不出來,而之所以看不出來,不僅僅是由於那陣障蔽視線的沙塵與迷霧,更在於那群戰士在衝鋒陷陣之際,並無舉旗。
是的,沒有舉旗,沒有高舉任何一面足堪代表或辨識其歸屬與來歷的旗幟。而這樣一支刻意不顯露身分的謎樣軍團竟能擁有這樣高的戰鬥力,以及如此強的凝聚力與指揮作戰能力,想見絕不會是那些過往總流竄在天禧草原上的流匪,佔地為王的割據群雄,抑或是那些政權不斷變動的小國雜牌軍。
相當耐人尋味……
「這可不妙啊!竟連鞠先生都看不出來,那我們得準備誰的旗子才好?」
果然,聽到鞠滕郗的話後,那位真正掌管希孤城城務的倪老頭有些傷腦筋地再度望向他。
「暫不掛旗。」嘴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鞠滕郗最後一次望向那支明顯已取得絕對優勢的謎樣軍團後,緩緩一回身,「時間差不多了,大夥兒該去準備了。」
「好的,鞠先生。」望著鞠滕郗如同過往般胸有成竹的淡定模樣,倪老頭也不再多語,轉而和聲催促著身旁那群還在議論戰事的城民們,「好了、好了,都別看了,幹活兒要緊……對了,護膝呢?鞠先生跟我的護膝哪裡去了?都這時候了還不送上來,你們想等什麼時候才送上來啊……」
就在希孤城城民開始熟練且平和地佈置一切時,城外天禧草原上那大獲全勝的東邊部隊將領們也不再追擊流寇,而是就地收兵,然後秩序井然地返回暫時營地,並在清點過後,依序進入將軍帳中,條理分明地開始呈報戰況及傷亡人數。
這座臨時搭建的將軍帳,與他國將領的營帳相較,並無任何特殊之處,唯一特殊的,是此刻立於將軍帳中的將領們,有半數都是女子,而那名高坐椅上聆聽戰報的將軍──云薴穆爾特──也是女子。
她年約十八、九歲,一身颯爽英姿,但冷若冰霜的小臉上神情卻異常淡漠;五官精緻絕倫,束在小巧銀色戰盔中的髮黑如墨,但雙眉間卻有股奇怪的緊繃。
儘管身穿一襲輕沾塵土的戰袍,儘管坐姿有些率性、隨意,但她那雙膝交疊後斜斜擺放的修長雙腿,不僅徹底顯現出她高身兆窈窕的身材,更讓她渾身散發出一種尋常人少有的貴氣及霸氣。
「將軍,情況大致如此。」
「知道了,讓眾家姊妹弟兄好好休息,明日論功行賞。」聽完各營參將的戰報後,云薴將左肘拄在座椅扶手,手背撐著下頦,言簡意賅地說道:「小八,被咱們投石機砸壞城門的那座城是哪家人家的?」
「報告將軍,沒人家的。」就見云薴一喚,一名身材嬌小但行動迅捷的女子倏地由云薴身後出現。
「沒人家?」聽到小八的話後,營中一名年紀較大,且身經百戰的中年女參將──包參將愣了愣,「這年頭還有沒人家的城池?該不會有詐吧?」
「本來是有人家的,但他們那位其實也沒待多久的臨時主子前幾日帶著全部人馬趕回東英國爭王位去了,所以現今暫時沒人家。」
「就算暫時沒人家,咱也不能欺負人。」揉了揉眉心,云薴冷冷站起身,將別在腰際的古怪面具戴至臉上後,簡潔有力地派下令,「走!」
「是的,將軍。」
眾將官一聲應答後,立即隨著云薴出帳,在她優美又俐落地飛身上馬後,迅速擺出隊型,將她圍在其中。
可怪的是,當云薴一行人輕騎縱至城門前,才一勒馬,未待斥候上前開口表明來意,城門卻緩緩開啟了,而後,一聲沉穩且磁性的男子嗓音清朗地響起──
「希孤城城民鞠滕郗等恭迎將軍進城。」
而一待鞠滕郗話聲甫落,跪在他身後的城民們更是整齊畫一地齊聲喊道:「希孤城城民恭迎將軍進城!」
這什麼跟什麼?
望著城門內以一名布衣男子為首,恭敬跪成兩排的中高齡民眾,再望向他們身後不遠處那兩牛車的織錦、銀錠、珍寶,以及牛車後一排花枝招展的鶯鶯燕燕,云薴本就微皺的眉心更皺了。
「將軍千歲、千歲、千千歲。」
一發現來者沒有動靜,鞠滕郗立即雙手高舉向前一拜,而他身後的所有人也行動一致地朝前一拜──
「將軍千歲、千歲、千千歲。」
聽著那令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口號,云薴的左頰忍不住地微微抽搐著。
「沒動靜啊!鞠先生,他們是不是不滿意千歲?或許我們該講萬歲好些?」感覺著前方半晌都沒有反應,跪拜在鞠滕郗身旁的倪老頭有些憂心地低聲問道。
「不急,靜觀其變。」聽到倪老頭的話後,鞠滕郗不慌不忙,低眉斂目地低語著。
「搞什麼呀……」瞪著那群莫名其妙跪拜了半天,且半晌都沒人抬起頭來看看情況的人們,云薴不耐煩地嘟囔兩句後,隨即喚來包參將,低聲吩咐之際,一邊將自己的彎刀刀鞘取下,遞至她手上。
就見包參將點了點頭後,立即策馬至最前延,揚聲說道:「我家將軍請諸位起身。」
女子?
聽到這個聲音後,跪在地上的眾人驀地愣住了,忍不住左顧右盼地低聲議論了起來──
「怎麼會是女的啊?」
「糟了,那我們高價聘請的駐城丫頭不就白搭了?」
「傳令者是女子,不代表將軍也是女子啊!」
「這倒是,搞不好這傳話者是將軍大人的紅粉知己也說不定……」
「請大夥兒稍安勿躁。」當身後出現一陣嗡嗡的低鳴聲時,鞠滕郗向倪老頭輕語一聲後,又一次行起了隆重的跪拜禮,「將軍千歲、千歲、千千歲。」
「敢問貴城主事是哪位?」而這回包參將學乖了,未待鞠滕郗身後那群老邁蒼蒼的城民依樣畫葫蘆再吼一遍時,便連忙劈頭問道。
「小民是暫代主事之位的鞠滕郗。」向前跪爬了幾步,鞠滕郗有禮有節地俯首說道。
是的,暫代,因為他的正式職稱,其實是「專業歸降人」,而任務目標,則是以最平和、謙恭、卑微的態度,迎接所有進城列強,並盡可能滿足他們的所有需求。
「我們將軍說了,先前與流匪交戰時,戰事意外波及貴城城門,對此,將軍實感抱歉,因而決定,貴城門的毀損部分,我軍會盡快修復,並且以此作為賠償。」
賠償?
聽到包參將的話後,鞠滕郗微微一抬眼,然後在望見那把伸至他眼前,上鑲各式寶石,明顯比自己城裡端出的珍寶名貴數十倍的刀鞘時,略略思索、沉吟一會兒後,臉上揚起一個謙卑得不能再謙卑的笑容。
「區區城門小事,怎勞將軍掛懷?將軍恩澤普及萬物,仁德無雙,吾等感佩在……」
未等鞠滕郗朗聲將那些溢美之辭說完,他身前的包參將突然壓低了嗓音,低喝一聲,「你,過來!」
「是。」聽到包參將的話,鞠滕郗二話不說立即爬跪至她身前,而頭,依然沒有抬起,「敢問大人有何指示?」
「快別廢話了,讓你收,你就收!」包參將惡狠狠地瞪著那謙卑得令人火大的鞠滕郗,然後將刀鞘一把塞到他的手中,「有地方休息沒有?」
「有。」
「那就別廢話了,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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