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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2155《霸王.上篇》~九龍策 卷九(2010典藏版)

  

 
※※※
 
 
獨自一人待在空無一人的殿內沉思,直至火盆裡的殘火都已熄滅,感覺有些寒意的朵湛抖了抖身子,才站起身想進寢宮叫戀姬早點歇著時,一陣細碎也愈來愈近的聲響卻吸引去了他的注意力。
馬蹄聲?
宮苑裡怎會有馬蹄聲?朵湛納悶地回首,而後錯愕地張大了眼眸,直瞪向那名大剌剌擅將馬騎進宮苑裡,連馬勢都未停就急著跳下馬背朝他奔來的男子。
「大……大哥?」幾年不回來,怎麼一回來他就急得像是在投胎?他在急什麼?
「小妹呢?」大步直奔向他的臥桑,緊急在他面前停下腳步,連氣都還沒換過來就急著先問。
「在寢殿裡……」朵湛被他的舉動怔得有些無法回神。
臥桑聽了隨即扔下他,腳步一轉,開始在黑暗的宮廊上飛奔起來。
「小妹!」不顧宮人阻止,直闖進寢殿裡的臥桑,重重推開緊閉的殿門。
「王爺!」跟在臥桑後頭追上來的離蕭,雖是慢了一步,但也在這時追上他。
坐在遠處榻上的戀姬,止住了手邊為沉睡的楚婉梳髮的動作,微側過螓首,有些意外地看著他們。
察覺殿內不只是戀姬一人後,臥桑這才發現自己的舉止實在是太莽撞了些,連忙放輕了走向她的腳步。
「無妨的,能吵醒她的話倒好。」戀姬無所謂地笑笑,「她聽不見的。」沉睡在睡海裡的楚婉,現下也不知是在夢境的哪一處徘徊,若是能吵醒她,相信朵湛會很開心的。
「鐵勒怎沒帶著妳一塊走?」臥桑忙拉著她的手將她帶離榻邊。
笑意在她的唇畔隱去,玉容驀地變得蒼白。
「他不要我去。」她別過螓首想抽出手,不想去面對這個令她傷心的話題。
「小妹。」他緊握著她不肯鬆手。「為了妳,也為了鐵勒,妳必須快點到北狄阻止他。」
被他的力道握得生疼,她忍不住斂緊黛眉。
「阻止他什麼?」北武王已年邁,這場仗,橫看豎看鐵勒也有著八成的勝算。
「千萬別讓他攻陷北武國,在先皇百日前,妳一定得將他帶回京兆!」若是百日當日鐵勒沒回國,那、那……
「若是二哥沒有完成先皇的遺命,那麼他將會被撤銷所有王權軍職。」她以為他並不清楚先皇的口諭。
「被撤銷那些身外物又如何,總比眼睜睜的看他被迫──」急著想解釋的臥桑,話到了舌尖,卻又驀然收聲住口。
「被迫?」戀姬還是聽出了端倪。
「別問那麼多了,妳快些準備起程。」他理智地選擇不回答,拉著她的小手想將她帶出殿外。
她扯住腳步,「大哥,你在著急什麼?」為了他前所未有的焦急樣,她不得不懷疑,他是否知道了什麼幕裡乾坤。
「小妹……」急如鍋上蟻的臥桑,實在是不想在這個時候面對她的固執。
「既然你不想讓二哥攻下北武國,為什麼你不親自去阻止他?」她並不受他的影響,仍是想找出他會如此心急的原因。
「我去了也是枉然,唯有妳,才有一線機會。」臥桑放開她,一臉疲憊地爬梳著額前的髮。
「非我不可的理由?」鐵勒不要她去,他則執意要她前往,他們倆葫蘆裡是在賣什麼藥?
低首看著她執拗的眼眸,臥桑考慮了許久,最後,仍是不願做出任何回應,將聲音低抑在喉際。
他的緘默,她除了不解外,更為他感到同情。
「不能告訴我?」不愧是在這座不知誰是真是假的宮簷下,過慣了爾虞我詐生活的太子,就連親手足他也不信,這世上,有什麼人是他能夠全然寬心置信的?
他沙啞的低吐,「我對鐵勒……有過承諾。」
熟悉的情景再度回到她的腦海裡,戀姬失望地垂下眼睫。
還是這樣,在他心中,鐵勒還是被擺在她之前,一如當年。
無論是何時,也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臥桑首先考量的對象絕對是鐵勒,而她則是其次。為了鐵勒,他信守不輕易許下的承諾,他甚至可以罔顧她的心衷成全鐵勒,是不是在臥桑的眼中,就只看得見鐵勒這個皇弟而已?為什麼她常會覺得,與臥桑是同父同母且同為東內人的手足,是鐵勒而不是她?她到底是不是他的親皇妹?
「我想,不需我說,你應當也知道二哥的能耐。」跟在鐵勒身邊多年,早已是戰事識途老馬的戀姬,冷靜地否決他方才的請求。「算算時日,鐵騎大軍應當已與北武國交戰於南雲隘口,依鐵騎大軍的戰力來看,就算我現下即刻起程,當我抵達前線時,二哥早已擊破南雲隘口下令大軍挺進北武國國境,我根本就阻止不了什麼。」
「那就在他攻下北武王城之前攔下他!」退而求其次的臥桑不肯死心。
「我若不去的話會如何?」為了他心急如焚的神情,她不禁要考慮一下後果與事情的嚴重性。
臥桑沉默了一會,半晌,他沉下臉。
「那麼,我們所有人都將後悔。」若是無法及時力挽狂瀾,只怕到時,那個後果,他們每個人都得承擔。
「借個人給我。」她嘆口氣,不想在這件事上再與他周旋。
「離蕭,等會護送十公主起程北上。」臥桑趕忙招來一旁的離蕭。
就在戀姬打算離開寢宮前去打點行裝時,手腕上的一陣溫暖,令她回過頭來。
「大哥?」她不是已經如他的意準備起程了嗎?為什麼他的眉心反倒鎖得更緊了?
「他……」反覆躊躇了許久,臥桑好不容易才把話說出口,「鐵勒對妳的愛,是真的。」
戀姬難受地垂下眼睫,「你忘了嗎?我與他是親兄妹。」她當然知道鐵勒的愛真,她比誰都清楚。
「把為兄的這句話聽進耳裡。」臥桑仍是認為他有必要在她去見鐵勒前再告訴她一次。「別去看身分,只要看著他就好。」
悲戚靜盛在她的眼中,化不去的酸楚在她的喉際徘徊。
「這就是你默許他的原因?」耗盡力氣地,她才有辦法將壓在心坎上多年的問句脫口。
他怔忡地看著她忍抑的模樣,「妳怪我?」
她幽咽地問:「當年,為什麼你不阻止他?為什麼你不把我留在太極宮裡,反而任由他將我帶至北狄?」
「我……」臥桑無奈地閉上眼,「我無法束縛一個人的愛。」一直以來,他盡力不去想、不去看,為的就是他信任鐵勒,怎知道,她的倔強卻讓鐵勒束手無策,也因此為難了兩個人。
「因此你就推波助瀾?」戀姬極力想將眼中的淚意壓下去,阻止它們背離她的意志漫出眼眶。
「是對是錯,一時也說不清的。」他伸出手,以指尖勾抹去她眼角的淚。「告訴我,妳可曾真正看清楚他?」
她一瞬也不瞬地望著他的眼眸,「看清楚什麼?」
「他的羽翼。」他試著指出所有人都看不見的事實。「鐵勒他……有一雙羽翼,在他展開的羽翼下,有很多人因此而得到安歇的角落,若是沒有他的付出,天朝不會有今日,當然,也不會有今日的妳我。」
在他眼中,鐵勒是這個模樣?
對於他的見解,戀姬有些怔愕,只因這個曾將天朝擺弄在掌指之間的男人,他雖離鐵勒最遠,但也站得最近,他懂的鐵勒,恐怕遠在他們所能體會的範疇外。
「去把他看清楚吧。」見她似乎是有些動搖了,乘勝追擊的臥桑再對她殷殷叮囑,「答應我,用妳的心,不是用眼。」
他的字字句句,像是船兒所拋下的重錨,沉甸甸地潛伏至她的耳底深處。戀姬不語地凝望著他,心房一點一點地被猶疑齧咬著,那細細密密的疼痛,讓她興起了一絲渴望。
她很想,試著想讓自己再相信他一回,也試著給自己一股去見鐵勒的動力,她想知道鄭重與她道別離的鐵勒,當時是懷著什麼樣的心情離開她的,她更想知道,當她在失去鐵勒時,為什麼會感到心碎欲絕。
「離蕭,午時出發。」戀姬別開秀目,踩著不確定的腳步走向殿外。
「是。」
「你都聽見了?」在她走後,臥桑像是失去了力氣般,疲憊地靠在宮柱上對藏身殿外的朵湛輕問。
將他們倆的每句話都盡收耳底的朵湛,拖著沉重的步伐來到他的面前。
「我一直都很想知道,身為太子的你,默許親皇弟穢亂皇室的理由是什麼。」這個問題,擱在他心頭上已經很久了,為了鐵勒,他一定得知道。
臥桑的目光顯得空洞洞的,「默許鐵勒的,不只我一人。」當年他還以為,只要他和鐵勒瞞得好,父皇不會對那件事知情的,豈料父皇不但事事知曉,還反將他們給蒙在鼓裡。
「連父皇也有份?」
「沒錯。」臥桑心痛地閉上雙眼,「但到了最後,最殘忍的人,卻也是他。」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塊自私的園地。
當年,他自認已做好所有的退路與安排,安然地棄位遠渡東瀛,是為一己之私。然而,無論他再怎麼千思萬慮,他卻忽略了,懷有一己之私的人,並不只是他而已,他父皇也是如此。
為了天朝國祚,以及下一任登臨九五的天子,父皇狠絕地摒棄了親情,將私心放在大義之上,只是這麼做,對被父皇所犧牲而不得不付出代價者來說,是何等的殘酷,而對那些因此不能置身事外的人來說,究竟是幸,抑或是不幸?
父皇不明白,這是一場沒有勝算的豪賭,無論被操控的玩家在局中是勝是敗,到了最後,不管是哪一方,都不會是真正的贏家。
「父皇做了什麼?」為了他悔不當初的模樣,朵湛的心房倏然繃緊。
臥桑只是頹然地以手掩著臉龐,在掌心中嘶啞的低喃。
「我該料到的。我該早點回來的……」現在看來,他竟也成了劊子手之一。
「大哥?」不明所以的朵湛,擔憂地扶住他的肩頭。
「父皇,你怎麼可以……」熱淚溢出他的掌指之間,悄悄滑落他的面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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