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紙娃娃

 
 
「╳!你到底是咧看三小?」
帶著暴怒的謾罵聲,突地在一片沉謐窒人的空氣中爆開來,炸得所有莊嚴悲悼的氣氛全無,哭泣中的人們忘了淚水,不論是喪家抑或是弔客全停下了悼祭死者的動作。
一名滿臉橫肉、穿戴孝服的孝子,帶著凶狠強悍的氣勢朝著臨時搭建的靈堂外走去,嘴裡仍是不停吐著粗魯不雅的字句。
「╳!林北咧加你講話,你是ㄝ狗嗎?」塞林梁耶,林貝當咧靠爸,這個人是咧看三小?
湯馳聽不懂台語,但看著那人狠瞪著他,說話模樣惡聲惡氣的,該是在罵他沒錯。
但他做錯了什麼?他不懂。
他從沒見過人家辦傳統喪禮,他明白這是十分莊嚴的場合,而他沒有嘻笑,更沒有做出任何不莊重的行為,他只安安靜靜地在一旁看著,這也不被容許嗎?
他臉上有著疑惑,並未因一臉想揍人的孝子在他眼前叫囂而感到生氣,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得罪了對方?
「不好意思,我聽不懂台語,請問我哪裡冒犯了嗎?」湯馳有禮地問道,他沒有與人衝突的打算。
「你全身上下都是冒犯。」一道清淡不帶任何正負面情緒的女聲加入了對話的行列。
湯馳看了那名女子一眼,他認得她,她一直在主持這場喪禮,而她也是令他好奇駐守的主要原因之一。
他從沒見過女人主持喪禮,尤其還是年輕貌美的女子。
靳初夏朝著一旁的孝子說了些話,但由於他們完全是以台語交談,聽不懂台語的湯馳只好暫且被晾著沒人理會。
在湯馳看來,她像是說服孝子妥協了什麼,那孝子狠厲地瞪了他一眼,眼底警告的意味十分濃厚,但卻不再吐出任何不雅的謾罵字眼,也在同時退回靈堂裡。
湯馳要自己別去在意靈堂裡那些緊盯著他不放的視線,要自己將所有注意力全放在眼前的女人身上。
比起剛才那一臉不善、像是隨時會一拳向他揮來的男人,眼前這氣息平和的女人要好多了,至少她看來是想以文明的方式與他溝通。
「我不明白我哪裡冒犯了?是因為我站在這裡看嗎?」湯馳以十分疑惑的語調問著。
喪禮就在人來人往的路上,要人不看見也難,但他必須承認他冒犯了一點,因為他至少停在原地看了超過半個鐘頭以上,不過她為何說他全身上下都是冒犯?
「你不是喪家家屬或弔客,卻不斷直視著喪禮,就是一種冒犯;更別說你打扮得過分鮮豔,身上還穿著紅色衣物,喪禮忌紅。」最顯眼的不外乎是他那頭火紅的髮,不知情的人當然會以為他是來慶賀亡者的往生,所以他全身上下都是一種冒犯。
靳初夏的聲音沒有低啞的警告意味,只是平順地敘述著事實,但聽在湯馳耳裡卻有種奇異感。她的聲音雖沒有刻意的起伏,但平實的嗓音中透著某種安定心靈的力量,讓他明白這場喪禮為何是由她來主持,那真是再適合也不過了。
他注意到她的目光停留在他的髮上,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爬梳著頭髮。「哦,原來如此,真是不好意思,我不知道這是忌諱,麻煩請妳向剛才那位先生說聲對不起,我這就離開。」
語畢,湯馳果真轉身走開。
走了約莫五十公尺的距離後,他回過頭,見她已走回靈堂前跟方才那名孝子說著話,接著她回到工作崗位上,繼續主持喪禮。
再看一眼,他這才消失在長街的盡頭。
 
 
※※※
 
 
兩名女孩站在化妝鏡前,其中一名皮膚較為白皙的女孩,正為另一名長相可愛的女孩化著細緻的大眼妝。
「妳看看,嘴唇是不是水潤潤的,像果凍一樣可口?待會兒保證跟妳相親的陳先生一定巴不得馬上把妳娶回家。」靳初夏中肯地說著。
聞言,聶小倩很不給面子地翻了個大白眼。
現在她擁有了明亮深邃的閃耀電眼,唇瓣散發著水豔絲絨的光芒,完美的妝容為她的美貌加了不少分,但是能帶著健康心態接受她的人,她想或許這輩子她是找不到了。
「那也要他有那樣的膽量啊!對方雖然早知道我家是開棺材店的,但只要我一開口說將來孩子必須繼承棺材店,哪個敢跟我吃第二回飯?我媽還真不死心,硬是一回又一回地找人來跟我相親。」
對於尋找人生的另一半,聶小倩從來都不心急,單身沒有什麼不好,急的人永遠都是她爹娘,她這個可憐的女兒蟲永遠只能乖乖地聽令,去相一次又一次的親,唉……
靳初夏露出淡笑說:「還不懂妳嗎?妳爸媽早早就說了,棺材店只開到他們那一代,並沒要妳接手的意思,是妳老是故意要嚇跑那些男人的。」
難怪阿姨老是擔心著,她這美美的女兒到現在都交不到男朋友,為此她還特地跟聶叔商討,決定棺材店只做到他們那一代就好。
「那只是一個基本試探啊,開棺材店是正當生意,又不是殺人放火的黑店,有必要一聽到要繼承就急著說再見嗎?那些人心態都不正確,也都太膽小了!我是叫聶小倩沒錯,但跟我在一起不代表被鬼纏好嗎?」哼!
靳初夏笑而不語,她懂好友的痛。
這名字跟著她二十六年了,從前她是很哀怨的,但從十八歲以後,她便認命了,只能期待哪天會有人識貨了。
「聽阿姨說,今天這個陳先生是大企業的主管,而且他一點也不介意以後繼承棺材店。」或許陳先生便是那識貨的人也說不定。
聶小倩翻了第二個白眼,她撇著嘴角說:「他介不介意是他的事,反正我相親早相煩了,現在做的一切都只是為了交差,我不想我媽整天在我耳邊碎碎唸,還是妳爸媽最開明了,他們在婚事上從不給妳壓力,妳問問他們還缺不缺女兒?我要跳糟!」
「好啊,只要妳媽不打斷妳狗腿,我家隨時歡迎妳。」靳初夏涼涼地說著。 
聞言,聶小倩老大不客氣地斜睨了靳初夏一眼,眼底寫著──放心,我媽絕對會打斷我這條狗腿的!
「好了,聶大美人,我們打扮得夠久了,再不出去,妳媽要是一個不耐煩,等等進來我們就真的要當瘸腿姊妹花了。」
果真,兩人一走出房門,正好迎面碰上正趕著要來催人的聶媽媽。
「快點、快點,再讓妳們慢吞吞地摸下去,天都黑了。」重點是陳先生要是跑了,那可不行,一定要準時到達展現女方的誠意。
這位陳先生可是住在街頭氣質最好的楊太太特別介紹來的,她事先先看過照片了,長得真是一表人材,又說不在意他們家是開棺材店的,配他們家小倩再速配不過了!
「我們出發了。」三個女人同時朝著家裡唯一的男人大聲喊道。
「倩倩加油!」聶爸爸大喊著,臉上盡是興奮的神采。
靳初夏笑著說:「我先去把車子開到大門口等妳們。」
聶小倩則是無言地堆了個假笑給父親看,心底卻是不斷地翻著白眼,她跟著靳初夏的腳步,不曾停歇地走出自家大門。
唯一給予熱烈回響的人,非聶媽媽莫屬了。
「加油、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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