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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難將軍~雄霸天下.常勝將軍之一

  

※※※
 
沏上熱茶、端來燒著炭火的小爐,下人們匆匆備了乾淨巾子與洗臉熱水,為的是讓莫喜憐招呼來的貴客能留下初次的好印象。
熱騰騰的溫水暖著面龐,拭去髮間的多餘水珠,重還傅衡乾爽面貌,他端坐桌旁,瞧著莫喜憐吩咐叮囑下人的俐落模樣,心裡不由得興起佩服之意。
看她個頭纖瘦,有一張帶點稚氣的臉龐,清秀模樣不似一般總是濃妝豔抹的花街鴇母,音腔聽來更是軟綿綿的像孩子,可透過她那雙靈巧的眸,卻能多少窺見些許她藏於外表下的細膩心思。
真不曉得她是什麼來頭?能在寒城這樣難討生活的邊境撐起一間舖子。
姑且不管她經營的是什麼樣的舖子,但一個姑娘家要謀生已屬不易,再添上這聲名遠播的不醉不歸……
難道是背後有人撐腰嗎?
可瞧莫喜憐獨立自主的模樣,又不像個會依附在男人之下的姑娘……
「茶不合您胃口嗎?傅爺。」紫紅身影翩然停佇,莫喜憐讓人將小菜點心送上桌,細心地探問。
瞧傅衡一直望著自己發愣,莫喜憐不禁露出淡淡笑意。
上不醉不歸的客人們,時常在得知她便是當家主子之際,顯現出這樣的表情。
錯愕與不信的情緒交疊,總會令客人眼中帶點質疑,然後跟著沉思起來。
「不,這茶極為清香,口感溫潤,是好茶。」傅衡搖頭,隨即將手中已微涼的茶水一飲而盡。
「多謝傅爺誇讚。」莫喜憐將碗筷備上,放到傅衡面前,殷勤道:「若不嫌棄,就吃點兒吧!這寒城的食物雖不比宮內珍饈來得奢華,卻別有一番道地香味。」
傅衡正要動筷的手停在半空中,他往莫喜憐那張看不出喜樂表情以外情緒的臉龐瞧去,眸子先是閃過複雜情緒,而後才擱筷一嘆。
「我遭貶的消息已經傳到邊關來了?」傅衡苦笑著問道。
「傅爺您……果真是宮裡那位護東將軍?剛才聽著傅爺名號,還當是同名同姓,才起了頭探問您。」莫喜憐眨了眨眼,閃爍的眸光教人分不清她眼裡的光彩究竟透露著什麼樣的心緒。
風雨夜,客人來得少,不醉不歸裡多是連日留住的貴客,像傅衡這般一見即知身分不凡的人,就算想找姑娘,也會呼朋引伴或帶上家僕,不會獨自前來,所以莫喜憐剛才聽著傅衡自報姓名,還以為僅是巧合,哪曉得此人真是被貶官的護東將軍。
「我已經不是將軍了。」傅衡搖頭,「承蒙天恩,僅貶為庶民,所以現在與莫當家一樣,都只是個普通百姓。」
「什麼天恩?」莫喜憐的眉宇間突地揚起一絲火氣,壞了她原有的一貫表情,「傅爺為保護百姓打了許多仗,就連平定邊關三族,都是傅爺您率先出兵,而後才讓御駕親征的旗子搶了功勞的,像這樣忠心的您,徽王卻將您貶為平民,根本是瞎了眼!」
「莫當家,不可污衊王上。」傅衡伸指貼唇,示意莫喜憐斂斂火氣。
「這不是污衊,而是實情。」莫喜憐的眉心越擰越緊,「傅爺,您倒好脾氣,丟了官還替徽王盡忠!」
「我不在意這些聲名。」傅衡啜著新添上的熱茶,淡笑一聲,「只是沒想到,這消息傳得真快。」
平時京城裡有些什麼大小事,邊關總要耗上三個月半年的才聽聞,可這回倒是快多了,才個把月,消息就傳得人盡皆知。
「因為寒城百姓都知道您為邊關在賣命啊!」莫喜憐有些不平地蹙著眉,上揚的怒火依然難以撫平,「不知道徽王在想什麼?居然把您這位忠臣貶為庶民。」
「外族平定,不再來犯,所以狡兔死,良狗烹吧!」傅衡解嘲地淡笑出聲,「加上朝臣嫌我礙眼,不斷安置罪名在我身上,即使王上不信,三人成虎,謠言傳久就成真了。」
「就算天下人都反了徽王,您也不會反的。」莫喜憐有些不滿地抿起唇,「徽王應該是嫉妒您名聲太好,覺得您有威脅吧?」
「不管王上如何,沒聽朝臣諫言將我處刑,已屬萬幸,再說王上也未曾抄封家產,或怪罪娘親與妹子,再加上我的妹婿,也就是當今宰相殷續頻頻說情,所以只判個放逐邊關,現在才能這般悠哉度日。」傅衡溫著嗓音淡道:「況且……有人知道我的忠心已足,如今不涉官場,倒能平安過後半生。」
「傅爺,您勞苦功高,就算想安然享樂,也不該是遭到這種對待。」莫喜憐繃著眉應道:「您就不知道咱們寒城百姓為您叫屈的。」
「莫當家太過獎了,真要論功績,我只為寒城打過那麼一回仗,所以百姓們真該感謝的,是長年守衛這邊關的將士才對。」傅衡起身替莫喜憐的空杯注了熱茶,笑道:「喝點吧!不必替我氣壞身子。」
「自謙也該有個限度的,傅爺。」莫喜憐看著傅衡既無怨懟,又無消極,反倒是滿臉閒適的態度,心裡頭的火氣也漸漸消去。
一個巴掌拍不響,她空發火,傅衡這當事人倒像沒事,少了燃火的油,她縱有再多火氣也燒不旺了。
夾起了小菜往傅衡面前的空碗放去,莫喜憐輕嘆幾聲,又道:「傅家世代盡忠職守,未曾出過罪人,偏偏先王不知長進,荒淫度日,只思享樂,不近忠臣,若非因為天懲,使先王暴斃,由現在的徽王即位,重新重用傅家忠臣,不然還不曉得傅爺的忠心和才能要被閒置多久。」
「本以為傅爺自寒城一戰後,應能讓徽王更加重視,沒想到居然落得如此下場。」莫喜憐有些埋怨地續道:「怎麼說傅爺都替徽王平過藍江之戰、解京內亂,大小功績不斷,而且鎮日為徽王奔波,十足十是位心地又良善,為人又清廉的將軍啊!」
「莫當家知道得真詳細。」傅衡聽著莫喜憐的嘆息聲調,心裡沒有被誇讚的喜悅,卻是越來越納悶。
「那是因為……傅爺名氣響亮。」莫喜憐的語調裡摻入了難得的猶豫。
與她方才的果斷、俐落感截然不同的遲疑,立刻引起了傅衡的注意。
「響亮?」傅衡仔細打量著莫喜憐,想從她臉上細微的表情變化瞧出點端倪來。
初見莫喜憐時,他只覺得她是個腦袋靈活的獨立女子,與她的外貌大有不同,可如今相談之後,他卻忍不住對她生出質疑之心。
她所說的過去,確實都是發生在傅家,是他參與過,而且為人津津樂道的戰事沒錯,但是……
一般百姓會僅因他這將軍名氣響亮,又替邊關打過仗,就記得如此清楚?
茶餘飯後的話題,向來宛如浪潮,一波掩過一波,舊去的榮光,能記住的人並不多。
可這位莫喜憐,卻能將他的舊事說得這麼溜,彷彿她無時無刻地在注意著他,甚至連傅家世代為國盡忠這段陳年往事都知曉。
這情況,委實有些不太尋常。
「就是上回的寒城之役嘛!所謂一戰成名,說的就是傅爺了,寒城說書人淨說著您的故事呢!」莫喜憐試著把話題調開。
「我想那應該不叫一戰成名,畢竟……」傅衡語音微頓,瞧著莫喜憐刻意迴避開來的眼光,他啟唇輕續道:「那寒城之役,我還不爭氣地受了傷。」
「赤馬山遇伏又不是傅爺的問題,況且若非傅爺當機立斷,只怕五萬大軍的損傷還不只過千吧?」聽見傅衡那有些淡淡懊悔的聲調,莫喜憐不由得抬頭對傅衡打氣。
只是她沒料到,這視線一對上,她竟從傅衡的眼裡瞧出了一抹深沉,以及疑惑。
「莫當家……」傅衡吐出沉穩聲調,「妳究竟是什麼人?這赤馬山遇伏一事,為了安定民心,當時我刻意請王上封鎖消息,也未曾對一般百姓提起,就怕引起大家慌亂,怎麼莫當家卻知曉得如此詳細?」
「這……」莫喜憐像隻被咬了舌的貓,張口欲辯,卻尋不著適當的理由。
「我現在已非將軍,所以僅是好奇莫當家為何對我的事瞭若指掌,若是莫當家不介意,能否為我解個惑?」傅衡看出她心裡的慌亂,於是換了個輕鬆的溫和語調,希望能問出個答案來。
「傅爺不愧是當過將軍的人,套話套得不著痕跡。」莫喜憐黑溜溜的眼珠一轉,定在了傅衡的臉龐上,「其實,關於傅爺您的事,是我刻意請人打聽來的,畢竟往來貴客當中不乏官爺,要問消息也容易。」
「妳刻意打聽我的事?」得到了答案,卻教傅衡納悶了。
「傅爺想必是猜不透,為何我這麼注意傅爺的事吧?」莫喜憐半斂眸光,語氣裡少了先前的混亂,卻多添了分不明所以的喜意。
「嗯!」傅衡不假思索地點頭,「若我還是將軍,肯定會以為莫當家別有所圖,可如今我已是平民,再加上莫當家的言談之間聽來又毫無所圖,所以才感到不明白。」
「其實我會打聽傅爺的事,也不是為了什麼太特別的理由。」莫喜憐認真地迎視傅衡的沉穩眸光,半晌,她眉眼間勾起一道暖意,扯開了兩瓣軟唇,輕柔地吐露出一個教傅衡怎麼想,也想不到的回答──
「因為,我一直心許傅爺啊……」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