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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蹦亂跳龍十三1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渡。

七夕晚上的星空格外璀璨,月宮也皎潔得不同尋常,吳剛賣力地砍著桂花樹,希望嫦娥能多看他一眼,不過像往常一樣,蹲在一旁同情他的只有玉兔。
這時候玉兔的耳朵動了一動,吳剛和嫦娥同時變了臉色,「砰」地一聲,如狂風過境,天上所有的門和窗都在這一刻閉得嚴實,所有的燈在同一刻寂然滅去。
鵲娘來了。
鵲娘們正從四面八方趕過來搭成長長的鵲橋。
都說一個女人頂得上五百隻鴨子,那麼上萬隻鵲娘聚集在一起,那絕對是天上人間最大的悲劇。
所有長耳朵的神仙、神獸、神樹都在那一刻關閉了耳朵,早早入睡,只有天宮的燈還孤零零地亮著──啊,看錯了,那是王母娘娘的眼睛。
所以說可憐天下父母心,這樣慘烈的時候,也只有王母和玉帝還堅守崗位了,據說是因為害怕織女再和牛郎下凡去──但那也不是事實,事實是王母只有在這一天才能逮到無處可去的玉帝,拉拉家常。
人生真TM寂寞如雪啊。
眼看著鵲橋越來越長,嘰嘰喳喳的叫聲越來越響,瞬間匯合成八卦的海洋,而牛郎正興奮地向織女揚著手中酸不可聞的詩詞,說:「那個秀才說咱倆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呢。」
織女上下嘴皮一嗑,吐出一串瓜子皮。「誰說的?自從我上了天,多不容易才吃到一次人間的零嘴啊。哎……我很想念樓外樓的西湖醋魚,揚州的蟹粉獅子頭,還有文思豆腐、千層油糕……」織女用力踩一腳鵲娘的背,兩眼直放鬼火,「下回能幫我帶上來嗎?」
王母舉世無雙的聽力在這時候發揮了作用,她從上萬隻鵲娘的聒噪聲中辨別到女兒的抱怨,回頭同玉帝嘆息:「當初是誰哭著嚷著跟我說胖得看不到腰了,要回天上來減肥的……你看看你看看,這就是你養的好閨女呀,一看到零嘴兒,命都不要了。」
「可不?」玉帝打了一個呵欠。「還讓我們背這麼多年的黑鍋。妳聽聽,每年這一天裡,人間有多少背後罵妳我的。妳還是放牛郎過河算了,也免得天上每年都要遭一次鵲橋的騷擾。」
「我倒想,七丫頭不幹呀。」
「她不幹?」玉帝跳起來,「她也不看看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煩,敢說不幹?!
「七丫頭說了,每年會一次面,那叫情趣,天天對著,遲早得生厭。」王母幽怨地盯住玉帝的面孔。
玉帝明顯功力不夠,就只左看看右看看:「……下雨了。」
真的下雨了。
那雨說下就下,片刻就傾盆,雨水直沒到腳背來。而月光還照樣皎潔,星星也沒有隱匿的意思。
王母忍不住皺了眉頭:「老頭子,今晚怎麼會有雨呢?」
玉帝捋一捋稀疏的鬍子,胸有成竹地道:「明顯不是降雨,是東海的小三兒在哭……」
「沒有名字的小三兒?」王母眼睛一亮,「久仰大名,如雷貫耳」八個字就要脫口而出,到底還是忍住,維持一貫的端莊,緩緩地道,「還不到一百歲呢,盤起來可以放手心裡,敖老頭一定愛惜得緊。」
「那是自然。自盤祖開天闢地以來,龍族富有四海,負行雲佈雨之責,雖然歸我統籌,但是一貫護短,而東海老敖最過分了,恨不得把他那一大家子都當腰帶在身上纏著,須臾不離。」
「不會吧?」王母朝雲底下張望了一會兒,壓低聲音道,「我怎麼聽說,睚眥前些時候被踢到岸上去了?」
聽到「睚眥」兩個字,玉帝忽然一陣牙疼。「那個性情暴烈的小子,長得醜不是他的錯,出來嚇人就不對了。上次他和老豬大戰,妳瞧瞧,我這門牙,現在還漏著風呢。老敖也是為他好,與其在我這裡嚇唬神仙,不如去禍害人間。」
「有道理。」王母點點頭。
又聽玉帝道:「聽說貔貅回來了,妳看見了嗎?」
「哪裡?哪裡?」王母驚慌失措地站起來,立刻又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又緩緩坐下,道:「也難怪她老子不要她,東海怕也禁不住她折騰。你說咱們天界怎麼就這麼命苦,娶進來這樣一位難以伺候的新媳婦……你知道嗎,我的冷玉釵啊、碧玉簪呀……」
「也不是老敖不要她,」玉帝知道王母一提起自己的首飾盒就沒完沒了,忙把話題岔開,「莫忘了他家還有一個饕餮。」
「那倒是。」王母也忍不住嘆息一聲,「貔貅也就吃吃珠寶,那饕餮,可是無所不吃啊……老敖也不是全無良心……還是小四好,長得瘦小,又溫順,還膽子小,好騙──」
王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但是玉帝還在笑咪咪地看著她,補充一句:「可不是,聲音也洪亮,什麼時候到天上來,還可以當自鳴鐘用用……老八也不錯,學問好,字寫得漂亮,聽說沒,上次下凡還考了狀元回來。」
「有這事?」王母狐疑地看著玉帝,她記得見過那小子,龍長得斯文是沒話說,可是要說學問……考狀元……終於脫口道:「老敖不是連個名字都取不出嗎,怎麼教出這麼有學問的孩子──對了,小三兒真叫小三了?」
「那是自然,命格星君那裡都錄上名字了,賴不掉了。」玉帝遠遠瞧了一眼風平浪靜的海面,「雨又停了。這丫頭從出生開始就愛哭,只怕比前面的龍子龍女都難對付得多,老敖有得傷腦筋了……闖出來的麻煩一個比一個多,生出來的孩子一個比一個難搞,妳說,老敖這是何苦來著?」
「那是媧祖和曦神的問題吧。生了九個,就沒一個像龍的。你說,當初媧祖和曦神到底是憑著什麼心態創造出龍這個種族呢?」
「還能為什麼,為咱們找樂子唄。沒了這一大家子,這個……日子該有多無聊啊,人無聊生事,神仙無聊也會生事的嘛。」
「有道理。」王母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我累了,鵲橋也快散了吧,咱們睡覺去。」
「嗯。」玉帝虛應一聲,一動不動。
王母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月宮皎然。
是夜,天宮風雨大作,乒乓不絕。次日上朝,玉帝雙頰高腫。
三界之中最有學問的老頭太白給出了最專業的解釋:「宮裡的葡萄架倒了。」

  眾神恍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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