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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出牆記(一)

 

春日的陽光灑在山地上,草浪起伏,隱有花香傳來。這裡視野開闊,只見遠處小山坡微微隆起,上面早豎起了十根木樁,吊著十只皮囊。
錦曦和朱守謙大喝一聲,「駕!」揮鞭策馬往小坡衝去。
被錦曦的模樣與這春日美景弄得沒了鬥志的朱棣和李景隆相顧一笑,不疾不徐的拍馬追了上去。
朱棣生於亂世軍中,弓馬嫻熟,雖然晚一步策馬,瞬間便趕過朱守謙,堪堪領先一個馬頭。
李景隆也不急,貼住了朱守謙。錦曦騎術不及三人,落在最後。
轉眼工夫,離山坡只有幾百尺,朱棣張弓搭箭射向坡上懸掛的皮囊。錦曦看得分明,這一箭遠在五百尺外,卻氣勢如虹。她還不及反應,一只皮囊已然落地。
「好箭法!」李景隆大聲讚嘆。
眨間工夫,馬又近了一百尺。不等朱棣再射出第二箭,錦曦手一探,從箭囊中取出三箭,張弓如滿月,連珠射出三箭,弦響箭疾,霎時三只皮囊被藍色箭矢射中,掛在木樁上頗為醒目。
當箭風從身旁掠過,朱棣劍眉一蹙,以為是朱守謙所發箭矢,不免心中生疑。朱守謙苦練這十來日就有此成績?他冷笑一聲,倒也不急,反手拿出五箭竟要使出五星連擊之法。
這時李景隆與朱守謙也紛紛射出箭矢。李景隆笑嘻嘻地並不射向皮囊,支支紅箭不偏不斜只對著朱守謙射出的藍箭而去。他先前倒沒有說大話,也沒有誇張半點,朱守謙每一支箭射出,就正巧碰上李景隆的箭,更有一支箭角度刁鑽,似無意的就撞開了朱守謙的箭,還射中了一只皮囊。
朱守謙氣得大罵出口,「李景隆!你這是非要和本王作對不可嗎?!」
「王爺,景隆不過僥倖射中一只皮囊罷了,若王爺覺得景隆不該射飛您的箭,直說便是,相信燕王殿下也沒有比試的興致了!」
「你!」朱守謙氣得無語,兩人手中此時已無箭,他只能寄望錦曦了。
兩人鬥嘴之時,錦曦看到朱棣的五箭已飛向剩下的五只皮囊,當下自馬背上站了起來,她的馬跑在最後面,前面三人並不知道她已站在馬上開弓。
箭帶著疾風飛向皮囊,朱棣嘴邊已浮起些微的笑容,他從小在軍中長大,對自己的箭技十拿九穩。
眼看已中目標,卻被後發先至的幾抹藍色撞開了紅箭。三人駭然回首,只見錦曦如天人一般站立馬上,馬勁跑急衝帶起馬鬃飛揚,錦曦穩穩站於馬鞍上,顧盼神飛。陽光在她身後淺淺地圍了層光暈,如玉雕的容顏帶著難以形容的明麗,三人不覺瞧得癡了。
錦曦趁他們一愣之間疾衝而至,俯身拾起地上掉落的藍箭,拉弓疾發。
朱棣最先回神,長喝一聲抽出餘下箭支射去,也就剎那工夫,氣囊已全被藍箭射中,朱棣的紅箭緊跟而至射中繫住氣囊的繩子。
「馭!」錦曦拉住韁繩停住馬,高興地笑了,她對朱棣、李景隆抱拳一禮,「燕王殿下好箭法啊!這五只就算打平了,我和表哥也比你們多一只。殿下,李兄,承讓啦!」
朱守謙這才反應過來,高興得手舞足蹈,「贏啦!」
朱棣與李景隆對望一眼,目光中充滿了驚詫。原本穩贏的局面瞬間竟輸掉了。
朱棣目中晶芒閃動,他深深地望著錦曦。這個謝非蘭真不簡單,先是用天真的表情迷惑他們,讓他們起了輕敵之心,然後能如此迅速的反應,準確判斷他的出手,後發先至,單這手功夫,不是身懷內力的高手是做不到的!朱棣開始仔細觀察著錦曦。
她精緻的小臉上,一雙眼眸裡透著興奮光芒,似乎所有的陽光都聚在她眼底。那張臉上散發出的光芒,高傲神聖不可侵犯,此刻,她正抬著下巴,望著朱守謙得意的翻了翻兩隻手掌,陽光從她手掌中濾過,襯得一雙手潔白如玉。朱棣眉梢輕揚,見她對著朱守謙無邪而滿足的笑,心裡不知為何就是堵了一口氣,一種說不出的鬱悶。
錦曦還是小孩心性,又是得意、又是興奮,一心想著後半個月的舒服日子,只看著朱守謙樂,卻忘記眼前的朱棣與李景隆也是心高氣傲之人。
她忘了不打緊,朱守謙卻是直直吐了一口悶氣,竟張狂的說:「天下沒有本王贏不了的事情。」
朱棣看著得意的兩人,鳳目中閃過一道寒意,還沒讓旁邊的人覺察,就已隱去,嘴邊反倒浮起一絲笑容來,「謝公子好武藝,本王最重英雄,今日甘拜下風,我們輸了。」
「表哥,要去玉棠春!」錦曦想起來之前朱守謙說的話,以為那是南京城最好的酒樓,自己從未去過,當然要去瞧瞧。
朱守謙攔之不及,臉已紅了。
他是這種風流之徒?小小年紀就盼著青樓尋芳?朱棣原本的看重之心轉為不屑,心道此子雖有一身武藝卻不足以成大器,便冷著臉寒聲道:「謝公子另覓時日去吧!帳由本王付就是了。有太子殿下在,縱是輸了,本王也不敢請太子殿下去玉棠春!成何體統,哼!」說完朱棣也不理兩人,打馬而去。
錦曦撇撇嘴也哼了一聲,對這位說翻臉就翻臉的燕王殿下當即沒了好感。
李景隆忍住笑打馬圍著錦曦轉了個圈,臨走時笑著說:「謝世弟日後當是南京城第一風流之人,景隆也甘拜下風!哈哈!」
錦曦覺得兩人莫名其妙,不解地看著朱守謙。
「咳!那個……玉棠春是秦淮河上的第一青樓!」
錦曦一聽,臉迅速紅了起來,她再不更事,也明白青樓是什麼地方。無端端讓燕王看不起,讓李景隆嘲笑,好不容易得來的勝利卻鬧了出這麼不知進退的笑話。氣惱之餘她揮鞭便打在朱守謙的馬屁股上,馬長嘶一聲立起,差點把馬背上的人驚翻在地。
「讓我丟人!有太子殿下在,怎麼可能去青樓嘛!你害死我啦!」
「那是玩笑話嘛!好妹妹,」朱守謙手忙腳亂拉住馬,急聲道:「怪哥哥沒說明白!有太子殿下在,再怎麼也不能明目張膽去那種地方嘛!」
錦曦心裡又一陣不以為然。輸了去青樓又怎麼啦?聽說還有賣藝不賣身的,大不了聽聽曲兒,在哪兒不是聽曲兒的?心想著,她嘴就嘟了起來。
也是她還小,不知道皇上對兒子們管束異常嚴格。若是私下底幾個親王去玉棠春喝花酒倒也罷了,若是邀約將來的一國之君太子殿下也去青樓,這禍就闖大了。
贏了卻也沒了心情,錦曦想轉身回府,又想到太子和秦王殿下還等著,只好生著悶氣隨朱守謙回去。
涼棚中,燕王朱棣已恢復了平靜,悠然地喝著茶,似乎剛才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太子和秦王聽說是靖江王和錦曦勝了,都吃了一驚。朱守謙有幾斤幾兩他們心裡都明白,目光自然就望向了錦曦。
「謝公子好武藝!不知將來可有打算?」太子朱標溫言問道,目光意味深長。
錦曦心裡厭煩去青樓一件小事,這些親王便可以翻臉,就不想再與他們交往。聽太子言語中頗有籠絡的意思,當機立斷地答道:「非蘭只是來表哥處待些時日,家中尚有老母,過些日子就要回鳳陽的。」
太子見回絕,就笑笑,從腰間解下一塊翠玉來,「非蘭年少就有如此技藝,本王賞你了。」
錦曦眼光一轉,已見秦王目光驚詫,燕王眉頭一皺,朱守謙卻是愣了,知道這可不是普通的玉,她便推辭不收,「太子殿下太客氣了,如此禮重,非蘭不敢!」
太子仍然堅持,錦曦便笑了,「今天是靖江王爺獲勝,王爺早相中了戰利品。非蘭不敢擅越。」她臉上露著無害謙卑的笑容,轉頭卻偷偷對朱守謙使了個眼色。
這下朱守謙便明白了。太子那塊玉是皇上賞賜親自繫於太子腰間,錦曦拿著可不是件好事。他大剌剌地對李景隆一伸手,「非蘭說的在理,李景隆,本王便要了你的玉笛為彩頭吧!」他狡猾的把目標對準了李景隆,心想這下子錦曦只管向燕王討一彩頭,便可推卻太子賞賜的玉珮了。
李景隆無奈,乖乖的從懷裡掏出一支通體瑩白的玉笛,嘴裡習慣的嬉笑著,「王爺看得起下臣每日撫弄的玉笛,乃下臣的榮幸!」
朱守謙馬上想起李景隆每天吹笛的樣子,想想他的口水,他的話令他一陣惡寒,接過玉笛隨手就扔給了侍衛拿著。
李景隆拿出了玉笛,朱棣今日身無長物,腰間絲絛上也繫有一塊玉,要他當面拿銀票金子也著實丟臉,隨身玉珮又捨不得,瞟著錦曦閃爍不定的雙瞳,他一時心中起恨,暗道這小子真夠賊的。他慢吞吞地開口,「謝公子想要本王賞賜什麼呢?」
錦曦什麼都不想要,只是不敢接太子玉珮,聽燕王問自己,就故意露出天真的笑容,「燕王殿下只需賞賜非蘭一個願望就好。」
朱棣心裡更氣。一個願望?!這可比尋常禮物要難得多。答應他,難道他要天上的星星,也要去摘?他克制住怒氣,唇邊卻浮起了一個笑意,似在鼓勵錦曦大膽的說,又似在威脅她最好不要太過分。
「非蘭絕對不敢要求燕王殿下做力所不能及之事,只求如果萬一得罪了殿下,殿下饒恕非蘭便是。」錦曦明白今天給燕王一個下馬威,讓他敗於自己手下,將來要有一天撞在他手上就不好過了,討道護身符也好。
朱棣揚了揚眉,笑意更深。這個謝非蘭才十四歲就有如此心計,懂得未雨綢繆,朱守謙身邊竟有如此人才。鳳目微微一張,他含笑道:「本王允了。」
他背對著眾人,獨獨讓錦曦瞧見了他眸中一閃而過的寒光。這道目光較秦王先前的目光不同,冷漠中帶著股威嚴。
錦曦生生打了個寒顫。在朱棣不動聲色的威脅與異常凌厲的目光下,她起了警惕之心。今日所見三位親王,太子朱標意在籠絡示好,秦王朱樉目含深意不知所想,燕王朱棣卻是實實在在地警告她以後要小心行事。
她覺得今日比箭實在太不好玩,這幾個親王沒一個好惹似的。那個李景隆看似讓燕王出鋒頭,卻每發一箭有意無意的就能擊落守謙的箭矢,也不會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
幫朱守謙贏了比箭竟衍生出眾多憂慮,錦曦覺得師父所言非虛,不該亮出武功出這個鋒頭,為今之計只能沉默以示謙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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