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門遁甲闖皇宮(二)
小雅抱著高恆回到了廂房,把小皇子放至床榻間,看著他天真的睡容,小雅的眼皮子越來越沉了。她還未來得及理清宴席間的思緒,便趴在床榻邊,漸漸地沒了聲息。只在睡眼朦朧之間,看見一道刺眼的光芒閃過,黑暗中搖曳的人影正向自己靠近,一陣奇異的香味撲來。
小雅欲睜開雙眼,發現自己陷入夢魘般的動彈不得。人影離自己越來越近,從陰影中走出的人影,臉上露出詭異的笑容,唇上的嫣紅猶如鮮血般觸目驚心。
那人走至床沿,伸出長滿老繭的手開始撫摸著小雅的臉頰,移至鼻樑處時,來人不禁發出了一聲感慨:「果然是她來了……」
蒼老的聲音,讓夢魘中的小雅分不清是男是女,在努力睜開的一絲縫隙中,看見來人一身紅袍華裳,在床榻邊緩緩坐下,地上披散開來的紅色燦爛如一朵蓮花,一頭蒼白的銀髮顯得格外刺眼,奇怪的是她臉上竟一點皺紋都沒有,只有臉頰旁邊三道顯眼的傷疤出奇的駭人,眼神中透露的冷淡讓小雅覺得熟悉又陌生。
「誰說未來不可測呢?我的一句話,還是把妳引來了……命造書絕不是世人想像中的,這是一個祕密……」蒼老的聲音自言自語般地響著,小雅聽得一清二楚,卻無法反駁。她只覺自己全身發軟,顯然已經中了迷香。
小雅暗自惱了一下自己,趕了一天路的自己,雖說體力透支,但輕易地被迷香迷倒,顯然有點說不過去,但事已至此,多憂無益。
「誰說命運不可改變呢?天地氣數將變,人的命運何嘗不是?何小雅,在你們的朝代,又有幾個人真正了解命造書?為了一個傳說,甘願冒險來到這裡,值嗎?」
來人的話語,正說中了小雅的心思。她不止一次反問自己,值嗎?但作為何家傳人的她,只能一遍一遍地回答自己──值得。
「『死也要試試!』這句話熟悉嗎?妳知道嗎?這句話不止妳一個人講過。其實,我有點討厭妳,妳成了這裡的主人!」來人對小雅似乎很了解,可小雅並不知道她是誰,更不知她的恨意從何而來。
深通易理的何小雅第一次對未知的問題感到棘手。看來,這蘭陵王府的水真是越來越深了,深得讓人心寒。
「這是法奇門轉盤吧,我只要毀了它,妳就永遠回不去了,天地氣數由此改變……」
手上一把鋒利的匕首頓時亮了她的容顏,匕首向著小雅的手腕而去,欲割開她手腕上的奇怪錶盤。
眼看著匕首越來越近,小雅心裡更加慌亂起來。奇門錶盤可是她回現代的工具,若是被拿走了可就比丟了性命還嚴重了!
匕首在錶盤的上空稍作遲疑,小雅無力阻止,只得對著那人燦爛地笑了一下,露出無力而又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果然,來人遲疑了一下,忽然把匕首收了起來。
「看來,有人比我更想妳死。」
門外傳來一聲輕微的聲響,來人忽然站了起來,唸起咒語來:「一步百步,其地自縮,逢山山平,逢水水涸,逢樹樹折,逢火火滅,逢地地縮。吾逢:三山九侯先生律令攝!」
熟悉的咒語讓小雅頓時一驚。她所唸正是何家的法奇門縮地咒,她到底是誰?
不等她多思考,一陣輕煙冒起,那人唸了幾句祕諱之後,消失得無影無蹤,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略帶藥味的迦南香。迦南香因其物種稀貴,向來為皇室所壟斷,只有皇室後宮妃嬪才有幸擁有。來人裝扮不像皇室之人,為何帶著一股不散的迦南香?
若是超佛禮拜,應以檀香味最多,而來人卻帶著獨特的迦南香,想必比一般修行貴族要貴上許多。能比一般貴族等級高上許多品級的,普天之下,又能有幾個?
正在小雅思索之時,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了。一個瘦弱的黑影閃了進來,偷偷摸摸地掩了門之後,來到小雅身前,露出妒恨的眼神。
看著來人,小雅頓時明瞭,也深知解難之難,只好在心裡哀號:「走了一個又來了一個,殺人也不是這樣折磨人的!」
站在燭光中的黑影,忽然扯下了面罩,一張靚麗姣好的容顏出現在她面前,小雅看著這充滿戾氣的臉,不由得心裡陣陣發寒。
來人不是別人,正是蘭陵王的妃子──鄭妃。
鄭妃彎下身,用手捏著小雅的下顎,狠狠地說著:「老夫人雖然同意妳入王府,但是一直陪在王爺身邊的是我!妳有什麼本事?妳算天算地,可妳算得了自己嗎?我宇文氏可以為了男人放棄自己的姓氏,妳可以嗎?妳不過是個毫無出身的賤民!」鄭妃越說越狠,恨不得立刻殺了她。
而小雅卻被她話語中的「宇文氏」三字驚醒。
宇文氏乃北周國姓,鄭妃竟然是宇文氏族人,恐怕和北周國脫離不了干係。據她所知,北周皇帝宇文邕有個妹妹鄭姬,在十幾歲時死於北齊大軍的箭矢之下,屍身也不見了蹤影,久而久之,鄭姬公主的傳說便流傳開來。傳說鄭姬公主與北齊守城(蘭陵守城)靈台合一,化成地仙,庇佑兩國的大軍不相犯。
為了請回化成地仙的妹妹,宇文邕向蘭陵城發起了一次小規模的軍事戰役。蘭陵王身先士卒,誓死抵抗周軍入侵,宇文邕幾次攻城而無果,地仙傳說也至此作罷。與此同時,蘭陵城內突然出現了一富家千金,拋得千金,只為招得佳婿,一時求親者絡繹不絕,這位富家千金的大手筆也傳為蘭陵佳話。
後來,拋千金事件竟不了了之,這名富家千金在蘭陵引起一陣轟動之後,又一夜銷聲匿跡,只為街頭巷尾增添了幾句茶餘飯後的笑談。
再後來,蘭陵王娶親。有幸見到王妃的百姓們,依稀記得,這王妃的容貌、身形、言語,依稀和先前的富家千金有些相似,一些蘭陵王帳下的將軍也覺得新王妃面熟,仔細思索,恍然大悟。
這名女子──像極了宇文氏鄭姬。
然而,這些見過鄭姬的百姓、將領最後竟一個一個慘死在家中,其中原由,無人知曉。
不愛讀史書的小雅,竟也細細地回憶了那本祕史上所記載的內容。一連串資訊在她的腦海裡蹦跳而出,原來一切不是傳說,祕史記載的,往往是驚人的事實真相。她忽然笑了,心中也豁然開朗了幾分。
原來鄭妃竟是──宇文氏鄭姬。
小雅半倚在床榻邊,鄭妃的火氣越來越大,她三兩步走過去,按住小雅的肩膀,幾乎把她整個人提了起來。
「王府只能有一個女人,不是妳死,就是我亡!」
鄭妃一連搖了小雅幾下,小雅的神智漸漸清醒,她的手指頭微微地動了一下。鄭妃的雙手轉而掐上小雅的脖子,力道越來越緊。
小雅開始咳嗽起來,嗓子也開始發出些許聲響。
「殺小雅,何須鄭妃親自動手……」
「男人都捨不得殺妳,只有女人才能殺妳!何小雅,我要親手殺了妳!」鄭妃的容顏已經極度扭曲。
「小雅只助王爺成事,對王爺不曾有過情意,鄭妃娘娘請手下留情……」何小雅轉而求情。在鄭妃面前,在一個為情瘋狂的女人面前,惹怒她只會讓自己深陷險地。唯今之計,只好步步引誘順從。
鄭妃停止增加力道,只狠狠地看著何小雅,反問:「何以證明?」
小雅見鄭妃有緩和之勢,迅速地組合了一下資訊,娓娓道來:「鄭妃娘娘,小雅雖隨王爺不久,但王爺秉性,小雅還是略知一二的。在皇宮之時,王爺一心思念娘娘,連陛下賞賜給他的美人都不要呢。還有一次,王爺在睡夢中唸著娘娘的名字,鄭姬、鄭姬,我想這應該是娘娘的小名了……」
鄭妃恍惚起來,嘴裡重複著「鄭姬」二字。
小雅見她入局,也知自己猜測無錯,立刻加重了肯定的口氣道:「對,是鄭姬!」
鄭妃眼睛瞇了起來,心開始柔軟,但細細考慮之下,何小雅所言所信能有幾何?鄭妃的心漸漸地硬將起來,眼神也透出徹骨的冷。
她立即狠狠地加重了力道,忌恨道:「妳撒謊,王爺從不叫我鄭姬!因為我根本不是鄭姬!」
鄭妃說著齜牙咧嘴地笑了。此時的她已經接近瘋狂,一想到王爺對她的態度,鄭妃乾脆痛痛快快地告訴了小雅真相:「鄭姬早已經死了,我是她的貼身丫鬟。當年,鄭姬死在蘭陵城下,是我把地仙的傳說散出去的。
「妳知道為什麼嗎?因為我愛上了冠絕天下的少年──蘭陵王。散出地仙的流言,只是為了吸引蘭陵王的目光……為了這一切,我甚至……」鄭妃說著當即欲哭,只有眼裡的仇恨未消去,似乎還夾雜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愧疚。
善於捕捉環境的小雅,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她的這個小動作。心存愧疚之人並不是無救,鄭妃是一名喜怒愛恨形於色的人,能讓她做出如此狠的動作,多半是在無法回頭的情況下。她若真的喪心病狂,哪輪得到自己有思考的餘地?恐怕早和何家先祖們一道遊玩去了。
「恨字不過是愛字倒過來寫,鄭妃娘娘,小雅也曾為一個男人這般費心過,小雅明白娘娘的苦心……咳咳,我快喘不過氣了,您能不能把手鬆鬆?」小雅的臉憋得發紅,只希望瘋狂的鄭妃趕快罷手。
不料鄭妃反而冷笑起來,清脆的笑聲中透著寒刃般的冷酷。
「沒有人可以明白我!我根本回不去了!為了和王爺在一起,我殺了鄭姬,殺了從小一起長大的鄭姬!妳知道嗎?鄭姬她叫我姊姊,我卻殺了她……」鄭妃的表情極度扭曲,嬌豔的唇上幾乎滴出血來。對鄭妃來說,她一開始就走上了絕路,她已經無法回頭了。
「路是人走出來的,選擇了殺人就是您的路,但是您也可以選擇不殺人。即使是天注定的命,也可以適當地改變。只要有風水師的存在就有變數在,讓命運更好一些,或許真的可以改變命運。您也是界內人,為何連這點都看不開呢?」小雅極力同她講理,儘管不知道她是否能聽得進去,但生死關頭,不試試永遠不會知道結果,即便是最後要殺了她,小雅也會毫不手軟。
「我對你們的那一套根本一點興趣都沒有!實話告訴妳,我根本不懂得這些。我在乎的只有王爺。沒人可以救我,只有王爺可以救我!何小雅,妳的出現把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搶走了,我恨不得殺了妳!」
鄭妃最後一句說得凌厲狠絕,殺氣頓時四溢。只是何小雅有點冤大頭,差一步便成了死屍,此時渾身無力的她只能任他人擺佈,最要命的是還不能喊不能叫更不能還手,只要鄭妃的力道再加重些許,她哪還有機會說話?
「娘娘,王爺並沒有離開您,王爺很愛您呀!」
「只要妳死了,王爺愛誰都無所謂。因為只有我才是真心為王爺付出!而妳呢?妳不過是一名貪錢的女陰陽師,妳根本配不上王爺!」
這十足的瘋子,再和她糾纏下去,只會越來越麻煩。要是今天倒在這兒,那恐怕是風水界裡一大笑話了。
小雅使盡全身力氣,往後退了一步,幾乎跌倒在地。鄭妃娘娘的手鬆了半會兒,待她續足力氣試圖掐死小雅的時候,小雅已經往床榻上倒去。一聲悶響,小雅安穩地落在棉被之上,睡在裡邊的小皇子翻了翻身,口中夢囈著不清不楚的話語。
「恆兒快醒醒……」小雅一連喚了幾聲。
高恆從夢中醒來,看見小雅逼近的臉,頓時嚇得跳了起來。
「妳做什麼?」高恆怒斥,繼而抬頭,看見了站在空氣中冷笑的鄭妃。
高恆頓時又問:「妳們在做什麼?聊天嗎?何小雅,不准趴在本皇子的腳上,本皇子要治妳大不敬之罪!」
小雅差點直接昏過去。這小皇子平時那麼聰明,此時竟看不出其中端倪!她趴在床榻也是被逼之舉,難道他看不出來嗎?這小皇子,不厚道啊!
鄭妃聽完小皇子的話,隨即笑開。她走到小雅旁邊坐下,說道:「恆皇子真是聰明伶俐,不愧是陛下默許的未來儲君。」
小雅伸出手,抓住高恆的腳腕,怒道:「這是我的床,你給我滾出去!」
高恆見腳腕被抓,作勢踢了兩腳,隨即從床榻上滾了下來,他坐在地板上怒喝:「妳大膽,敢摔了本皇子,這裡都是父皇的天下,妳才要出去!」
小雅佯裝氣得腰都疼了,她乾脆咬牙道:「不出去就算了,反正也指望不上你,你繼續睡吧!娘娘,您有話就繼續說吧,沒話說也找些話說吧。」
鄭妃遲疑了下,緩緩開口:「該說的都說了,何小雅,到妳說了。」
何小雅笑了,說道:「作為風水師一半在於傾聽。娘娘,您若真的狠下心要殺我,在席間就可以殺了我。只要想殺一個人,一個仇恨的念頭都可以置人於死地。娘娘說了這麼多,還是想讓小雅活著,只是,恐怕會活得不如意。」
鄭妃不怒反笑:「痛苦地活著比痛快死去難受。何小雅,妳想活著,還是想死?」
小雅也不隱瞞,直接應了:「當然是活著了,有什麼比存在於這個世界更美妙啊?說吧,妳到底想怎麼樣?要是想讓我斷手斷腳,妳還不如一刀捅了我。」
鄭妃冷笑,她從袖子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匕首,刀尖順著小雅的臉頰輕輕滑下。
「斷手斷腳那多沒意思,我只想知道,沒了美貌的妳,是否還能得心應手?」刀尖刺進,靠近耳朵的臉頰頓時蹦出幾滴鮮血。
小雅迅速往後閃躲,急道:「跟我來真的?!」耳朵周圍火辣辣地痛著,小雅所中的軟香似乎隨著血液加速流動而漸漸失效。小雅續足力氣,按住了鄭妃的手,一旁的小高恆嚇得站了起來,往外面跑去。
他邊跑邊喊:「王叔,雅姊姊有危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