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搶先試閱
景物年年~歲歲有今朝之四

 

 
 
我一定會回到妳身邊。
 
 
※※※
 
 
有生必有死，早終非命促。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
是誰？竟在遠方唱起了輓歌？太愚昧！男人困難地睜開眼，他的知覺像凜冬來臨時的河水，正迅速地凝結，很快地就要被冰封在時空長河之中。
周圍的古木滿滿的、筆直的，包圍了他，只留了一小方灰白的天光，透過黑壓壓的松林望出去，仍顯幽微。
空氣中盡是潮濕、松針和腐葉的氣味，而不是他已經聞到麻木了的血腥與皮革的臭味。這兒不是戰場？
男人忽然想起來，他早就凱旋而歸，負著重傷，急著回家，抄了近路，卻遇上土匪和賞金獵人。天朝連年征戰，逃兵或被逼急的窮佃農落草為寇時有所聞，更何況是那些搜捕逃兵的豺狼，不肯或不願相信戰爭早已經束，已經不需要他們昧著良心到處把無辜的人圍捕成重傷後抓去領賞。
是他不該大意。
幽怨的歌聲忽遠忽近，他想，他是碰上山精鬼魅了吧？要來索他魂魄，要他命斷於此。他十三歲就替族人打過不少仗，但那都還是小戰事，對從小逍遙快活地生長在山林間的他卻是個很大的衝擊，他親眼看著一起長大的玩伴們一個個橫死在戰場上，鮮血和著泥濘，殘肢與斷劍四散，那些死去的戰士們眼都還沒閉上，蒼蠅與烏鴉就已盤旋爭食，而活下來的人們圍著篝火，神色木然地吃肉喝酒，直到有人唱起了雄壯威武的戰歌……
年少無知的他只覺得這些人冷血，他們難道不該為昔日的戰友與朋友唱一曲鎮魂歌，以慰他們在天之靈？
「鎮魂歌？小子，你還是回家繡花吧。」老兵們一個個哈哈大笑。
後來他參與了一場又一場的戰事，才知道自己有多天真。
「因為活下來的人想回家。」一個老兵啞著嗓子這麼對他說道。
活下來的人想回家。哪怕這一曲戰歌只能激起他們生命最後的火花，他們也情願引吭高歌。
十八歲那年，族人歸降天朝，本以為能就此息戰，誰知和平只維持了短短的一年，北國武皇駕崩，天朝皇帝為一舉拿下這心腹大患，徵召國境內與所有藩屬部族的男丁，與北國宣戰。這仗一打，就打了七年，兩千多個殺伐與困頓的日夜，他一再和死亡擦肩而過，卻因為歸心似箭，反而送掉性命。
不知打哪兒傳來哀淒的輓歌，太折人心志，他警覺心起，試著挪動身軀，卻徒勞，意識反而更快地被麻木與冰冷取代。
其實就算他想動，也動不了，他身上的傷太重，斷了兩臂和一條腿，失血過多，只怕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了他。
他腦海裡浮現一張女性秀緻的臉龐，七年的征戰沙場，心上人的模樣早已記不清，只記得她那雙圓亮清澈的眼眸，還有悠悠柔柔的嗓音。
我會等你。她說。
天空不知何時飄下輕如羽毛似的雪片，慢慢的、慢慢的，將山林染白，雪花替代了黃土將他埋葬。
意識遠颺，閤上眼的剎那，許是幻覺，又或許是靈魂出竅讓他看見異象，他看見，或者以為自己看見一匹雪白的狼……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