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鹹魚小女官

  

  狂風暴雪,天幕低垂,烏泱泱的叛軍猩紅旌旗搖曳在雪地上。

  矗立在冰天雪地,兵臨城下的金川城死寂一般,樸拙堅韌的城牆被投機石、霹靂砲重物攻擊,顯得殘破,架著雲梯攻城的牆面也都是火燄燒灼過的痕跡。

  戰垛上為首的將領身著明光鎧甲,兜鍪護頭,頓項護頸,吞肩獸殺意猙獰,玄色披風颯颯招展,滿身肅殺之氣,如同銀色殺神,一旁佇立著的都是他的親衛,有負傷後隨便包紮便上了城垛的,也有渾身是血,灰塵滿面,唯一相同的都是面目嚴凝肅然。

  金川城外一場血流成河的廝殺也不過就半盞茶前的事,叛軍在臨淵手上沒討到任何便宜,戰場還未打掃清理完畢,他臉上、盔甲上還帶著血,有敵人的,有同袍的。

  令他微感意外的是兵敗如山倒的叛軍這麼快又捲土重來,瞧著,是對方最後的底牌。

  兩軍對壘歷時半月,日前他讓人截斷叛軍糧道,糧草一把火燒了,中斷糧草補給,又在臨家軍猛烈的攻擊下,以清君側為名的二十萬叛軍潰散而逃,就等著臨淵給予最後致命的一擊。

  這些不過是一瞬間的念頭,臨淵收回目光,肅起臉,神射營的弓箭手已經就位。

  忽地,喧天的戰鼓戛然而止,三皇子騎馬越眾而出,現身陣前。

  一年輕女子被兩名士兵押解著跌跌撞撞從人群中走出來,穿過人海到達陣前,三皇子槍尖一挑,綁人的麻繩被挑開,氣血不通的雙臂和久受禁錮的雙腿一軟就癱倒在被馬蹄踐踏過的雪泥地上。

  她形容狼狽卻難掩絕色,那是一張豔比花嬌的秀靨,她有一雙十分漂亮的眼睛,眼長而眼角微微上翹,瞳孔極黑,晶瑩剔透,一看就知道是出身大家,是京中貴族嬌養出來的閨秀,只不過此時身上只有單薄的袒領襦裙,連件夾襖也欠奉。

  三皇子躍下馬背,三兩步來到付婉兒跟前,以勝利者的姿態蹲下,聲音帶著高高在上絲滑般的誘惑:「在妳和城池之間,妳覺得那個男人會選擇哪一樣?」

  「你當我是他的軟肋臨淵就會臣服於你?做你的大頭夢!」

  三皇子冷笑一聲,捏住她的臉,強迫她抬起頭來。「其實我可以饒妳一命的,只要妳開口讓老四把城門開了,我就讓妳活下去,本王立馬就要成為皇帝,要是本王許妳后位,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母,如何?」

  指下的女子肌膚潤滑如脂,隱隱散發著馨香,即便鬢髮紊亂,儀容搭不上規矩的邊,可他捨不得放手。

  女子微啟檀唇,面對那張俊秀卻讓人覺得陰沉的男性臉龐,嘴角揚起一抹譏笑的弧度,猝不及防地啐了他一口唾沫。

  三皇子變了顏色,猙獰憤怒的臉倒映在她的眼瞳裡,他收緊手掌,指頭深陷在她比雪還要白的皮肉裡,相較起北風如刀的冰心徹骨的寒意,還有城垛上那人的反應,女子已經不覺得陣陣生疼的臉有什麼重要的。

  看著她倔強的表情,三皇子反倒是平靜了,他的臉上帶著譏誚。「是吧,妳對他來說不過就是件衣裳般的女子,本王怎麼會以為在家國權勢和妳之間他會選擇兒女情長?有了權柄,要多少女人還不是張張嘴的事,是本王失算了。」

  他鬆開手,站了起來,還不忘掏出絲帕擦臉、手,把帕子隨手一丟,目光遙望向城垛上的男子,恫嚇道:「臨淵,你瞧瞧這是誰,你放在心尖尖上的人兒,只要你開城門歸順本王,本王就免她一死,成全你們這對鴛鴦,若是城門不開,」他的聲音陰沉了下去,「連替她收屍的機會都沒有了。」

  戰鼓又轟天般的響起,城下大軍勢在必得的向前了一步,那氣勢如同勝券在握,逼迫得城牆上的士兵們氣憤填膺,恨不得主將一聲令下,就要衝出城門迎戰。

  四皇子臨淵神情沒有一絲動容,手果斷的抬起

  三皇子一把將女子從地上扯起來,拉到他身前,匕首抵在她白嫩的頸子上。「臨淵,你好生瞧瞧,她可是你未過門的妻子,孰輕孰重你心裡明白。本王的要求也不多,只要你把城門打開,放我軍進去,本王就完好無缺的把她還給你,看在咱們兄弟就剩你我二人,希望你不要腦子浸了水,你未婚妻是死是活你自己選!」

  臨淵有多心悅這女子,他知道,就因為知道,所以才拿付婉兒來當底牌,希望結果不要讓他失望才好。

  四皇子臨淵深深看了眼敵軍陣前的女子一眼。

  那一眼太深、太沉,如同萬丈深淵,場面頓時一靜。

  那抹銀色的身影格外惹眼,付婉兒似是感受到四皇子的眸光,也如飢如渴的回視,恨不得能立即飛奔到他面前看看他是瘦了還是黑了,在兵營裡有沒有好好吃飯?有沒有想她?

  兩人有多久不曾碰面了?

  城垛上的男人也在看著她,天地間好像只有他倆。

  那眉、那眼,那精緻絕美的臉龐,那讓他魂縈夢牽的姑娘,從來沒想到兩人的重逢近在咫尺,卻遙不可及。

  京皇懦弱昏瞶是事實,但是身為人子應該盡力輔佐,而不是拿清君側當起兵造反的理由,甚至自稱為帝,公然與朝廷分庭抗禮,肆虐搶奪,妄政奪權。

  安王,他的三哥為了那張龍椅,弒父殺兄,穢亂朝綱,令人髮指,這樣的人要是真登上皇位能為百姓設想嗎?

  付婉兒張了張嘴,口形說的是:「殺、了、我。」

  她雖是女子,但是什麼叫民族大義她還是明白的,彷彿,她也看懂了臨淵從親衛手上拿起的弓箭,但見他手指微蜷,依舊毫不遲疑地的舉弓拉弦,眼瞳慢慢的放大,神情大慟,腮幫子緊繃,唇咬出了血。

  箭去如流星,直插入付婉兒的心臟。

  中箭的那一瞬,晃動不已的箭尾,胸口的劇痛,她下意識的看著在胸口上晃動的箭矢,心口處的鮮血噴薄而出,熱血的流失叫她全身很快發冷,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她纖細的手臂無力垂下,這混蛋!給她個痛快沒想到居然這麼痛!

  三皇子手下諸將齊齊被臨淵這一箭射得魂飛魄散,議論紛紛。

  城牆之上,臨淵木然的看著那有著傾國傾城美貌的姑娘像張紙片般的倒地,收回長弓,垂眸掩去幾乎要讓他疼瞎眼的痛色,嚥下喉頭要噴發出來的血腥,沉聲吐出之前說過的四個字:「出城迎戰!」

  衝鋒陷陣,兩軍相接,殺聲震天,人命如同草芥般倒下,鮮血遍地開花,灑落在雪地上,奇異又血腥,金屬撞擊的聲音響徹雲霄,斷肢殘骸漫天飛舞,這是修羅戰場,令人觸目驚心。

  比起戰爭的殘酷,付婉兒的死就像一朵小小的水花,激起的水花只是曇花一現。

  昭國五十八年凜冬,金川一役,四皇子臨淵擊敗二十萬叛軍,收復大小城池,凱旋回京。

  國不可一日無君,昭國五十九年初春,在群臣擁戴下,四皇子繼承帝位,開啟了新政權。

  次年,新帝冊封付婉兒的父親付陶為一等公爵,其嫡女付婉兒為國捐軀,有功於天下,追諡為珍謹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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