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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何人不識君(上、下)(上下冊不分售)

  

  全楚朝上下,沒人知道年輕帝王的私心陰謀。

  但年輕帝王也萬萬沒想到,在徐融卿服下鶴頂紅毒發身亡後的當晚,會有個嬌小的身影悄悄飄然而落,掏出一枚丹藥塞進了他冰涼唇瓣內。

  徐侯風光大葬三日後的一個深夜,宋暖悄悄去掘了他的墳,千辛萬苦把他從釘牢的大棺中翻扛了出來,又揮汗如雨地將泥土都仔細回填了,努力恢復如舊。

  不遠處的馬兒已經有些不耐煩,輕輕地噴著響鼻。

  「噓!」宋暖勉強騰出一手來,警告地對馬兒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她身後揹著的高大冰冷僵硬男人不斷往下滑,宋暖使盡了吃奶的力氣才又挪好,不敢多作停留地賣力將徐融卿搬進了馬車內。

  「駕!」她小心翼翼地一抖韁繩,包覆著棉布的馬蹄無聲地撒歡疾奔,黑色不起眼的馬車悄然消失在夜色中。

  兩個月後,距離京城數百里外的江南水鄉柳鎮上,一座老舊乾淨的兩進宅院裡,沉睡了七十數日的徐融卿終於在主院大床上甦醒了過來。

  男人英俊臉龐蒼白瘦削,越發顯得稜骨分明、鐵血錚錚……只是在睜開眼的那一瞬,久歷戰場殺陣的他沒有半點大夢初醒的怔忡渾沌感,而是瞳眸一縮,銳利清明的立刻反手要抽出枕下的武器──

  只一撈,卻撈了個手空!

  端著熱騰騰藕粉跨進房來的宋暖,卻在看到僵硬坐起、渾身豎起警覺的男人時,霎時大喜,眉開眼笑──

  「你、你醒啦。」

  「這……是哪裡?」他嗓音低沉瘖啞,因著太久沒有開口說話,還有一絲艱難,卻難掩骨子裡濃濃鐵馬金戈的殺氣血性。「妳,是何人?」

  她卻歡歡喜喜地看著他,又有些羞澀地將碗端上,道:「你,你先喝了這碗藕粉,想知道什麼我都告訴你。」

  他沉默了幾瞬,大手才勉強緩慢抬起,接過了那碗藕粉。「……有勞。」

  宋暖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就怕氣稍微呵得大了點兒,就把眼前一臉病色的徐融卿給吹化了。

  他幾口喝完藕粉,將碗盞一放,抬眼看向她。

  被這英毅深沉的目光一盯,她心頭一怦咚,臉悄悄紅了。

  「我沒死?」他凝視著她。「──是姑娘救的我?」

  「對,是我。」她見他好生生地坐在床榻上,沒有要起身走人的跡象,心下一鬆,嫣然一笑。

  「為什麼?」

  宋暖一呆,笑容微收,有些侷促不解。「什麼為什麼?我救你……不好嗎?」

  他眼神掠過一抹晦暗幽深,片刻後也只是搖了搖頭。

  「你別想太多,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呢?能活著還是很好很好的。」她笑吟吟地道。

  他看著她。「姑娘是神醫?」

  「不是啊。」她眉眼清朗,笑起來像是朵俏生生的小桂花,身上也沁著淡淡甜甜的桂花香氣。「但我恰巧有解鶴頂紅的丹藥,等那些惡人走了,就偷偷塞進你嘴裡,那丹藥還有假死之效,他們都以為你死了。」

  他點了點頭,又復默然。

  她知道他現下肯定心如亂麻極不好受,也不忍心再吵他,「你再休息一會兒,如果躺得倦了,也可以出房門走走,咱們這個宅院雖然只有兩進,是不能跟你侯府比,但我前院養了魚,後院養了花,還給你紮了個弓箭靶子……你喜歡不喜歡?」

  徐融卿見這陌生嬌軟的姑娘滿面討好地望著自己,他不自在地大手攥握了握指節,心中疑團如大霧濃重。

  她究竟是何人?因何會冒著性命危險救他?又為何對他一副親暱依戀歡喜模樣?

  他少時面對危險凶殘、非死即傷的戰場,再後來逐漸長成,又面臨詭譎政爭、陰謀算計的朝堂風雲……除卻最信任的,可交付生死的沙場弟兄和心腹外,任何人,都有可能帶著任何不可測的目的接近他。

  所以他枕下藏刀,夜寐警醒。

  「姑娘是誰?」他開口問道。

  她眉眼彎彎。「我是宋暖。」

  「宋姑娘。」他一頷首,濃眉蹙了蹙。

  宋暖看出了他想問什麼,趕緊截住了他的話,急急殷切地道:「我不會害你的,你信我……如果,如果我想害你,我當初也就不救你了。」

  「……為什麼救我?」他重複問。

  「我們有緣分。」她露出雪白如小貝殼的牙,又笑了。

  面對著這樣一個軟軟小小秀氣的姑娘家,徐融卿破天荒感到一絲棘手……及進退失據的兩難。

  她救了自己,儘管情勢局面複雜,他都該謝承她這份情,然在未能釐清她的身分和真正目的之前,他亦無法鬆懈防備。

  宋暖溫柔心疼地望著眼前猶如孤鷹獨狼般的男人,他身形高大坐姿筆直如故,就是個強悍的軍人和浴血銀槍般的鐵漢。

  可他的眼神,像傷痕累累、血跡斑斑的困獸。

  危險,警戒,冷漠而哀涼……

  她鼻頭一酸,心裡又隱隱難過了起來。

  「我灶下還給你熬著雞湯,可別燒糊了。」宋暖趕緊眨去長長睫毛底下的濕意,口吻輕快地道,「我先去瞧瞧,還有,你既醒了,往後就能同我說你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再不怕我給你灌進嘴裡的,是你不樂意吃的了。」

  徐融卿想問她,為何對自己這般照拂討好?

  ……可終究還是沒有再開口。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