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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寵逃妃

    

  青崙

  

  一望無際的田地,幾與人同高的農作物,幾名青衣老奴牽著水牛,緩緩行過泥濘小徑,留下深淺不一的腳印子。

  青山綠水,嵐煙裊裊,河溪清澈,此地無疑是一處人間仙境,遠離了皇京的名利追逐,亦遠離了人心浮動。

  修葺華美的農莊裡,幾名青衣丫鬟婆子端著早膳來到東邊廂房,房裡擺設簡樸,除去幾個值錢的青瓷花瓶之外,不見太多奢靡之物。

  一面水墨掛屏隔開了內寢與外間,外間擺著張老舊的羅漢榻,一張半月桌與幾張靠背玫瑰椅,牆上懸著一幅山水畫,落款的字跡甚是娟秀。

  丫鬟婆子將紅漆托盤往半月桌一擱,繞過了掛屏,來到裡間,只見紅木拔步床榻裡,一名容貌清麗的女子,側身而臥,一頭青絲披散在背後,手邊還抓著一冊經書,怎麼也不肯放。

  梳著雙辮的青衣丫鬟上前,伸手搖了搖女子白若初雪的纖臂。

  女子蹙起秀眉,神情掙扎著,好片刻才睜開一雙杏仁似的明眸,她茫然的眨動眼睫,緩緩坐起身。

  女子仰起了小臉,眉似水墨淡掃,眼若兩翦秋水,秀挺的鼻頭,豐盈的朱唇,勾勒成一張清麗絕美的容貌。

  縱然是已經伺候蘇雲苒六年多,這群丫鬟婆子每每見著主子的容貌,總要為此屏息讚嘆一番。

  想當年,蘇雲苒初到青崙時,他們這群土包子,還以為是仙女下凡間,方有如此美麗出塵的人兒。

  青崙這一帶的田地歸皇族所有,這兒的奴僕多是出自周遭的村莊,他們名義上雖是皇家僕役,卻一輩子不曾進過皇京,更遑論是入宮。

  他們在青崙幹的是粗活,多是一些農務,因此當初聽聞有位王妃要來青崙長住時,他們全驚呆了,以為這個王妃是什麼不祥之人,方會被貶來青崙。

  豈料,所有人一見夔王妃,隨即當她是天仙入凡,把她當作神仙一般的供拜,只因他們這群鄉野粗人,不曾見過如此美麗的凡人。

  他們始終不明白,如此美麗的王妃,為何不得夔王歡心,只曉得王妃不曾提起夔王,更不曾以夔王妃身分自居。

  「夫人,早膳備好了,您快起吧。」梅香端著水盆,伺候蘇雲苒洗漱。

  李嬤嬤著手收拾起凌亂的床榻,發覺榻裡散落著糕點碎屑,不由得皺眉念叨起來。

  「夫人昨夜又在榻裡吃糕點了?瞅瞅,全是荷花酥的餅屑,這被褥又得全換下了……」嘴上唸著,收拾的手勢卻是麻利熟稔得很。

  蘇雲苒人已坐到一旁的妝鏡前,由得梅香幫她梳起滿頭青絲,她卻是兀自翻著手裡那本經書,壓根兒不在乎身下事物。

  「夫人肯定是漏夜讀書,讀得餓了便在榻裡吃糕點。」梅香太熟悉主子的習性,笑著附和李嬤嬤。

  蘇雲苒依然不作聲,整副心神已經栽入經書裡,旁若無人的讀起書來。

  青崙的奴僕人人盡知,皇京來的這位夔王妃,鎮日與書本為伍,讀得廢寢忘食,往往得要丫鬟婆子盯著她用膳,才肯乖乖放下書本。

  青崙的奴僕們大多不識字,只有每三個月往返一次皇京的大總管識字,因此青崙的書信公文往來,經常得由大總管過目方得放行。

  除了大總管之外,奴僕們沒見過比蘇雲苒更愛讀書的人,她鎮日醒來便是抱著經書,偶爾放下書本,卻是坐到了書案之後,練字作畫,沾染了一身墨亦不自知。

  蘇雲苒平日不愛說話,性子沉悶也怕生,不過她為人不顯擺,亦不曾對奴僕們頤指氣使,除去近身伺候的梅香與李嬤嬤,其餘人少有與這位王妃接觸的機會。

  即便是梅香與李嬤嬤,伺候了這個經常埋頭讀書的主子近六年,也不曾真正摸透蘇雲苒的性子。

  她太安靜了,靜得好似一個啞巴,除了藏書閣裡的書能招她青睞,不曾見過蘇雲苒對其他事物感興趣。

  梅香幫蘇雲苒梳了個簡單的墮馬髻,簪了幾朵琉璃珠花,伺候她換上一襲桃花色緄綠邊短襖,與繡上青梅紋飾的八幅銷金千褶裙,腰間兩側繫著小巧的玉環綬,隨著她走動而輕輕擺蕩。

  「主子今兒個真好看。」梅香讚嘆著。

  蘇雲苒從書本裡抬起眼,淡淡瞟了一眼銅鏡。

  確實,鏡中的人兒,眸若星子燦亮,唇若紅花初綻,雪一般白皙的肌膚,比上好的絲緞都要細嫩。

  恰恰是這張臉,為她引來了不少禍事,自小她在衛國公府裡裝瘋賣傻,活得小心翼翼,只求能活著走出衛國公府。

  偏偏,老天爺給她這張傾城容貌,衛國公夫人視她如蛇蠍,兄姊們更視她如禍水,自幼便將她拘在後宅裡,不讓她踏出衛國公府半步。

  虧得衛國公好面子,聘了一個私塾師傅前來授課,教會了她習字讀書,更甚者還學會了作畫。

  她心下明瞭,這一切斷不可能是白白得來,衛國公會這麼做,無非是想將她當作一個政治籌碼。

  王公貴族之間,無不透過聯姻結盟,鞏固家族勢力,衛國公府自然也不例外,儘管她是不受寵的庶出,可她依然是衛國公府的人,亦難逃作為一顆棋子的命運。

  自幼忌憚她的長姊,如願嫁入東宮,臨了卻是遺憾抱終,而她被當作一個賠禮,嫁入了夔王府,夔王只將她視為一個羞辱,打從掀開蓋頭的那一面後,她便不曾再見過夔王。

  蘇家當初押錯了寶,雖然讓女兒成了一國之后,卻因此得罪了夔王,招致整個氏族沒落,如今皇權落在夔王之手,蘇家怕是永無翻身之地。

  蘇雲苒坐在裡間的臨窗大炕上,手裡捧著一碗清粥,茶几上擺著幾盤醃漬肉脯,以及幾顆白胖的饅頭,青崙這兒到底不比皇京,吃喝都是簡樸至極。

  況且,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她這個夔王妃不受寵,宮中那頭若是沒增添青崙月俸,青崙這邊斷不可能鋪張浪費。

  她想,人們必定早已忘了還有這個夔王妃的存在,只要江信能順利彈劾蘇家,把她這個毫無助益的夔王妃一併拉下水,順勢被夔王休棄,她便能離開青崙……

  她打小就盼著能離開衛國公府,豈料,離開了衛國公府,卻被拘在青崙。

  如若能選擇,她不願生在衛國公府,更不願當什麼貴族名門之後,她只想自由,只想掌握自己的命運。

  撕下一塊熱騰騰的饅頭往嘴裡塞去,蘇雲苒心神不寧的吃著,心思卻遠颺,飄至了與青崙相距一天路程的皇京。

  她想,過兩日是農忙之時,趁著青崙的奴僕忙著幹農務,她能悄悄騎著馬去皇京見江信……

  想得正入神,外邊冷不防地傳來一陣雜沓腳步聲,隨後便聽見幾個粗役奴僕大聲嚷嚷。

  「夫人,夫人!」奴僕奔入外間,隨即讓李嬤嬤攔下。

  「夫人在房裡用早膳呢,何事這般冒冒失失?」

  「大總管發話了,說是皇京來的馬車已到了茶園,一會兒就要來農莊了。」

  裡間大炕上的蘇雲苒聽見了,放下了饅頭,繞過水墨掛屏出來。

  那幾名奴僕一見著如天仙般的蘇雲苒,個個紅了臉,連忙低下頭,生怕多看上一眼便會褻瀆了仙子。

  「是誰來了?」

  蘇雲苒微微張嘴,吐出軟糯的嗓音,在場幾人難得聽見她開口,不禁有些發怔。

  奴僕好一會兒方回過神,回道:「聽大總管說,是中書令大人來了。」

  中書令……還會有誰呢?不正是那個挾天子以令諸侯的夔王。

  「中書令大人為什麼要來青崙?」梅香不解問道。

  青崙的奴僕不識字,亦不清楚京中事,加上青崙一帶為皇族所有,少有閒雜人等出入此地,青崙這兒的消息,往往遲了皇京大半年。

  若不是江信偶爾假借夔王的名義來此探望她,只怕她在青崙的六年,對朝廷裡的權力更迭將會一無所知。

  「不清楚……大總管只有說中書令大人來了青崙,也沒說原因,只是讓我過來通報一聲。」

  莫非,江信那兒出了什麼差錯?抑或是夔王察覺了什麼端倪?

  翟砡此人雖然多疑,可他應當不會把蘇二小姐往心裡擺,蘇二小姐沒這個分量,亦不夠格讓他留心,若能順勢休了她,於他而言應當是樂觀其成。

  尋思間,外邊忽又傳來其他奴僕的嚷叫

  「夫人,夔王爺來了!」

  聽聞這一聲,李嬤嬤與梅香等人俱是面面相覷。

  「不是說中書令大人來了?怎麼會連夔王爺都來了?」

  幾個人正欲撇首望向蘇雲苒,卻見那一尊水靈的人兒,兩眼一閉,身子一軟,暈厥了過去。

  「夫人!」眾人上前攙扶起蘇雲苒,七手八腳將她抬進寢房裡。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