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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勺皇后

  

  推開朱紅大門,酒樓外邊已經滿滿是人,易銀芽個頭不算高,只能努力踮高腳尖,睜大清澈無塵的水眸,看見前方幾尺路外一字排開的燕國大軍。

  大軍穿戴輕鐵打造的盔甲,身下的鐵騎是用大筆稅賦向他國買進的汗血寶馬,手中握的也是出自一流工匠的刀戢。

  反觀落後大軍一小段路的那票傭兵,身下騎的不過是一般商隊運輸的馬,披穿在身上的也只是一般裘甲。

  兩者會有如此懸殊的待遇也是無可厚非,畢竟用銀兩買來的忠誠誰也不敢輕信,又有誰會把上等的裝備出讓給傭兵。

  這票傭兵是來自已經滅亡的玄雀國,天下人眾所周知,玄雀國的漢子是血性男兒,驍勇善戰,女子更是巾幗不讓鬚眉。

  按理說玄雀國本該是國富民強,偏偏皇族太過善戰,生性善妒,無論對裡對外都是爭鬥不休,終究走上滅亡之路,國土全讓鄰近兩個國家瓜分乾淨。

  玄雀國的子民失去家國,不願歸降的只好流亡到各國,善於打仗的便成了為圖溫飽而灑血賣命的傭兵。

  眼看落後在大軍後頭的傭兵就快走近,易銀芽兩腮浮上胭脂般的嫣紅,摸摸腦後梳盤起的環形髮髻,髮髻上還別具巧思地繞了幾條細長髮辮,飾著幾根別致的杏花簪子,其餘頭髮順著肩頭披落在粉綠衣裳上。

  儘管沒有沉魚落雁之貌,但那白潤圓巧的臉蛋甚是討人歡喜,讓人見著了就打從心底開懷。

  就算是隔了黑壓壓的人頭,即使她的身影讓無數帝都子民遮住,尉遲濬還是可以一眼看見她笑若桃花豔開的可人容顏。

  那是易銀芽,年紀不過十七來歲,已是錦繡酒樓的當家廚娘,認識她的酒樓常客都喊她銀芽丫頭,她也不覺得自己被瞧扁了,光潤的臉蛋總掛著爽淨的笑。

  尉遲濬的左右手霍予申察覺頭兒有片刻閃神,抬眼在滿坑滿谷的人海中找尋一陣,終於明白頭兒為何堅持要和大軍一起返回帝都。

  原來不喜鋪張派頭的頭兒,這一回是為了可以在那小廚娘面前顯威,才憋屈地忍受必須走在大軍後頭的羞辱。

  發覺尉遲濬的目光落在自己這一頭,易銀芽立刻高舉雙手,手中象徵喜氣歸來的紅絲帶迎風飄飛,她的笑恰如冬日中的一抹暖陽,可以融化沉積厚實的寒雪。

  不善言詞的尉遲濬笑了,雖然淡不可察,自小跟隨他身邊的霍予申可是看得相當清楚。

  「頭兒,你該不會是喜歡上錦繡酒樓的小廚娘?」霍予申訕笑問道。

  尉遲濬眼角淡淡掃去,終究沒有答腔。

  「那不然就是小廚娘一相情願喜歡頭兒,真是不像話,也不掂掂自己有幾兩重,竟然敢─」

  「予申。」高坐在馬背上的尉遲濬揚聲阻止霍予申的調侃。

  與此同時,易銀芽已經飛身奔過來,粉綠色人影像初春剛長成的一截嫩芽,洋溢著風暖日好的爽淨氣息。

  尉遲濬的眼中已見暖意,看著小丫頭越過萬重人海向坐在馬背上的他靠過來,他心上一顆巨石陡然放下,幾個月來歷經無數殺戮的血腥,也在她一記巧笑嫣然下,終歸心靜氣和。

  「尉遲大哥,這是你最喜歡吃的松花糕。」

  易銀芽拿出用油酥紙包住的精緻花糕,忙不迭地捧高雙手,遞給高高坐在馬背上的霸氣男子。

  立春之後的日頭溫暖許多,酥暖的陽光打斜照下來,尉遲濬泰半時候面無表情的峻臉變得柔和,那一雙灰褐色的深刻長眸也熠熠如珠。

  玄雀國的男子大多生得粗獷結實,尉遲濬的相貌卻是萬中選一的俊偉,雙眉修長如墨劍,鼻挺如山,薄唇朱潤,身形又極是頎長健碩,無論用何國何地的審美標準來看,都是最拔尖出挑的。

  這樣的男子本該是無數待嫁閨秀的意中人,偏生他只是一票傭兵的頭目。只要賞賜銀兩提供飲食所需,便可以買到忠義與性命的傭兵,最為天下人瞧不起的。

  縱然有一般人家的閨女喜歡尉遲濬,但是多半也敵不過世俗目光的輕蔑,最終還是打退堂鼓。

  但,易銀芽終究和其他女子不同。

  打從尉遲濬踏入錦繡酒樓的那一日起,她的眼中就已經容不下其他男子。

  其餘的,再美再俊再好統統都入不了眼,一心只惦記著他,想為他燒盡好菜,只盼他能吃飽穿暖,好看的眉頭永遠是舒展開來,灰褐色眸子不再有鬱色。

  幾個月前當她知道他接下聖旨,準備帶領弟兄上沙場血戰,她日夜祈求上蒼與神佛,一定要讓他平安歸來。

  晝夜思君歸。

  如今他真的回來了,儘管眉頭可見鎖痕,灰褐色雙眸也有未加以掩藏的疲倦,但是他終於回來了!

  日思夜等的這段日子裡,易銀芽早已經琢磨了千百回,若是尉遲濬能夠平安歸來,她一定要將自己的心意告訴他。

  告訴他,她願意從此只為他一人燒菜。

  告訴他,她願意為他縫衣操持家務。

  告訴他,她願意這一世都為他守候。

  日夜思念著他安康否泰歸來,只因為有多好的話想告訴他……

  殷切地望著從她手中接過松花糕的尉遲濬,看他慢慢咬下一口,腦中想像著和白糖一起碾成泥的糕點在他嘴裡化開,每一口甜味都是來自她的用心。

  易銀芽喜不自勝的瞇眼微笑,黑潤的水眸更顯福氣討喜,尉遲濬看了心也泛著暖意,彎低上身摸摸她讓陽光曬紅的臉頰,又摸摸她的額心,也不在乎身旁的人露出驚詫表情。

  「好像瘦了不少。」尉遲濬問著喜得犯傻的易銀芽。

  「有嗎?」

  易銀芽捏捏方才被他摸過的地方,不覺得自己哪裡瘦了,倒是憂心起臉上不知有沒有沾上油腥汙水,弄髒他的手那可就不好了。

  她希望自己在他心裡是乾乾淨淨的,儘管沒有傾國傾城的花容月貌,身邊也沒有女眷丫鬟提點伺候,但她潔身自愛也懂得適時妝點自己,無非是希望能在他心裡留下好印象。

  人人都笑她傻,笑她笨,笑她再怎麼不懂得揀選夫婿,也不該喜歡上尉遲濬。

  很多人瞧不起他,視他們這票來自亡滅之國的傭兵為廢物,依附在他國之下的亡國遺民,充其量只能在戰場上逞凶鬥狠,永遠卑賤下等。

  易銀芽從來不這麼想,她喜歡上的尉遲濬,是個沉默寡言卻很懂得為人著想的男子,他照顧弟兄不遺餘力,胸中懷抱雄才大略,只是礙於身分而無法發揮。

  最重要的是,再也不會有人像他這樣對她好。

  「最近酒樓裡還有人找妳麻煩?」

  見她失神良久不語,尉遲濬以為她是受了什麼委屈不敢說出口。

  易銀芽忙不迭地猛搖頭。

  「大家對我都很好,沒有人會找我麻煩。」她自然不敢如實相告。

  畢竟是人多混雜的酒樓,偶爾會有一些閒來無事的皇家公子,倚仗著身家權勢,喜歡在言語上佔她便宜,或是故意取笑她的身材云云。

  先前有幾回正巧被尉遲濬碰著,不顧會得罪皇室,他狠狠教訓了那些人一頓,還差點和那幾個貴公子的隨從打起來。

  她感動之餘不免擔心起他,就怕那些人會煽動有權有勢的父兄對付他,所以往後再碰上這等事,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讓他為她出頭。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