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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溫粥的暖愛時光(上、下)

  

  她終於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就只能站在這裡,目送著青春一步步頭也不回的離開。

  恣意揮霍的時候,從沒想過這一天來得這樣快,彷彿才只看過幾場午夜電影,談過一兩次當時捨生忘死、事後空洞蒼白的戀愛,然後哭也哭過了,笑也笑過了,就這麼一路迷惘、風光、沉寂的過來……

  回頭突然發現,自己也許很快就要老了。

  ──我這些年來,都做了些什麼啊?

  「小姐,妳的魷魚羹麵要加香菜嗎?」老闆滿頭大汗,笑容燦爛的問。

  溫宜回過神來,愣了一下,才道:「要,謝謝。」

  「六十塊,謝謝。」老闆手腳俐落地夾了少許細碎翠綠丟進熱氣騰騰的茶色羹湯上,咻地蓋上蓋子,裝進紅白條紋塑膠提袋遞給她。「很少年輕小姐喜歡吃香菜捏!」

  也許應該跟老闆解釋,她其實已經不年輕了……

  但溫宜只是笑了笑,付了錢,拎著手上的魷魚羹麵就轉身慢慢踱離夏日悶熱的騎樓,回到租屋處時已經是汗流浹背,整個人好像剛從水裡撈出來的一樣。

  電風扇有氣無力地吹送著熱風,她打開了位於三樓公寓的窗,對上的還是對面房子的廚房排煙口……

  陽光耀眼,氣溫蒸騰,連思想都要被熬乾了。

  據說倫敦長年陰雨綿綿到讓人憂鬱,但位於一年四季永遠不缺少太陽的臺北,她卻分外有種想流淚的衝動。

  離婚後的第一百八十六天,她想,她還是應該咬牙去買一臺冷氣機了。

  

    ☆☆☆   ☆☆☆   ☆☆☆

  

  離婚是一種法律程序,是一種舊生活的結束,另一種新生活的開始。

  離婚對某些人來說是解脫,更可能是種不得不妥協的悲傷。

  但溫宜覺得,離婚對她來說就像出了一場大型車禍,兩方各有損傷,嚴重的一方可能得面臨截肢……而離婚過後的生活,就像得了幻肢症。

  妳理智上明明知道它不在了,但恍恍惚惚間,老是覺得它還沒脫離自己的身體,它仍是自己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不過也有可能,由始至終被撞得稀巴爛的只有她一個。

  有專家說過,人生最糟糕的狀況不是猶豫該選擇還是,而是傻傻地待在原地,以為只要什麼都不選,就什麼都不會失去。

  專家的話,一向都是很有道理的。

  但是怎麼做到,通常是一場漫長咬牙流血流汗痛比煉獄的過程。

  這晚,大開的窗戶總算飄來絲絲縷縷的涼意,依稀是要下雨了。

  手機鈴聲響起,彼端是她最要好的大學同學,正準備婚禮的她聲音裡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和茫然。

  「溫宜,出來喝杯小酒吧。」

  她心一突。「阿May,怎麼了?」

  「一個小時後,老地方見。」阿May很快結束通話,好像這樣就能避免逸出的那一絲哽咽被發現。

  溫宜心口有些發冷,半晌後深吸了一口氣,閤上了筆電,起身去沖澡換了外出服。

  那篇要給女性雜誌的稿子始終停留在題目──女人,要對自己再好一點。

  ……格外諷刺。

  她穿著一件白色的線衫,米色的長褲,圍了條咖啡色的薄絲巾,淺跟寬版涼鞋踩進臺北的夜色裡,搭捷運前往目的地。

  溫宜抵達那間名為「不醉」的美式小酒館時,距離一個小時已經過了五分鐘。

  「不醉」暈黃的大大小小球狀燈下,是一張又一張被巧妙隔離開的沙發座,有幾個男人正喝著冰涼啤酒,看著鑲嵌在牆面上的四十二吋液晶電視,彼岸那端的足球踢得如火如荼。

  阿May獨自坐在角落裡的位子,原木桌上已經有六瓶空了的海尼根酒瓶,她正改為抱著一杯「血腥瑪麗」,低頭沉思著。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坐了進去,先對笑容親切的女服務生道:「一杯可樂,謝謝。」

  「幹嘛不乾脆點牛奶?」阿May抬頭,昏暗燈光下上了濃妝的臉色妖豔又蒼白,語帶諷刺。

  待女服務生走了之後,她只是聳聳肩,輕描淡寫地道:「前陣子喝太多,胃才剛好。」

  那些夜裡醉酒嚎啕,最後大口大口吐血的記憶,真是足以成為一個女人永遠的噩夢之一。

  阿May沉默了,片刻後苦笑道:「……對不起。」

  她笑了,岑寂的黑眸裡有一抹隱約的溫暖。「這麼客套,我們是第一天認識的嗎?」

  「溫宜……」

  「嗯?」

  「妳當時是怎麼挨過去的?」

  溫宜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了,目光直直凝視著好友,喉頭有些發澀。「妳和周偉……怎麼了?」

  「超俗爛的電視情節……」阿May嗤笑一聲,聽起來卻更像在哭。「媽的!我這輩子做夢都沒想過,結婚前夕發現未婚夫跟我的女上司滾床這種事會發生在我身上……他們兩個……她甚至在上面……妳說好不好笑?所以我還得說服自己,是那個混蛋被那個賤人強了嗎?」

  溫宜的心直直往下沉,胃液酸苦噁心氾濫翻騰,更多的是對阿May的心疼和對周偉的厭惡和憤怒……以及更為深沉的悲哀和無力感。

  阿May和周偉從大學畢業到現在,交往了三年,同居了六年,前前後後九年時光始終是人人羨慕的「老夫老妻」,甚至上個月周偉為了祕密替阿May慶生,還包下了一整間餐廳,並請他們這些老朋友躲在包廂裡,捧著蛋糕和玫瑰花,就是要在不知情的阿May跨入餐廳的時候,跳出來對她高喊一聲:「Surprise! Happy birthday!

  誰會知道,有一天這樣的愛情也會變成臭不可聞的廚餘?

  「怎麼會這樣?」她喃喃。

  「我也很想問這句話。」阿May仰頭灌了一大口血腥瑪麗,笑著笑著又哭了,嗚咽道:「王八蛋……爛貨……我下禮拜的婚禮該怎麼辦?溫宜,我該怎麼辦?」

  溫宜忍不住緊緊環抱住顫抖啜泣的好姊妹,輕拍著她的背,聲音沙啞低微地道:「會,會過去的,一切都會過去的……」

  在混雜著美式情歌、足球轉播和男女聊笑的喧鬧聲中,阿May在她懷裡痛哭失聲。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