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蕩婦要翻身~東周祕聞錄之一

  「妳離京三年,還以為皇京是妳熟悉的那一個皇京嗎?回去汾景吧,這裡已沒有妳的容身之處。」

  聶紫綸將她的沉默,當作不知所措,畢竟夫妻多年,他早將她的性情摸透。

  白初虹迎視著那雙深沉的墨眸,道:「偌大皇京,豈容不下一個女子?容與不容,只在王爺的一念之間,只憑王爺一句話。」

  聶紫綸頓了下,又多看了眼前的人兩眼。

  臉,依然是那一張,除了瘦點,憔悴了點,身子單薄了點,與他印象中的那個女子幾無改變。

  可她的言行舉止,乃至於那一身沉穩的氣質,與昔日愚昧莽撞的韋寶珠相比較,幾可說是判若兩人。

  「王爺既然不要妾身這個妻,視妾身為濬王府之恥,那又何必留下妾身,倒不如一封休書,斬斷這段孽緣,何苦將妾身拘在田莊,這不是苦了王爺也苦了妾身?妾身平生自由慣了,與其終其一生都得這樣被拘禁起來,倒不如求王爺賜與休書。」

  聶紫綸低笑一聲,擱在紅木扶把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敲著。

  「這可有趣了,妳這是在同本王討休書?」

  過去雖然未曾與他正面交手,但是關於聶紫綸此人的事蹟,她已聽過太多。

  他心思深沉多變,多思多猜忌,聰明善變,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否則也不會年紀如此之輕便受皇帝重用,甚至經常受詔入閣陪皇帝議政。

  對上聶紫綸,饒是她怎生謹慎應對,亦難免感到不安。

  「倘若王爺無意休妻,那便請王爺讓妾身回京,妾身自幼便長於皇京,從未出過皇京一步,如今日日被拘於陌生的汾景,實在愁悶難耐。」

  她明白,聶紫綸這樣身分地位的男子,休妻難免有傷尊嚴,也興許他與韋寶珠之間有什麼錯綜複雜的糾葛,而她無從得知,因此他若無意給休書,那麼她便以退為進,讓他允許她回京。

  「憑什麼妳覺著愁悶,本王就得放行?妳以為自己還是濬王府的王妃?」他又笑了,墨眸微彎,瞧不出真心與否。

  「妾身不敢這麼想。妾身不過是藉這個機會請求王爺,望王爺能開恩,放妾身一條活路。」

  她猜不透,韋氏一族已頹敗不起,韋寶珠對聶紫綸而言,已無任何作用,聶紫綸為何不肯休離?這其中藏著怎生的隱情?

  驀地,聶紫綸站起身走向她,她一愣,挺直了腰肢,拽緊懷裡的包袱。

  聶紫綸停在她面前,垂眼睨視,那眸光是冷的,儘管他沒碰著她,她整個人卻起了陣寒意。

  「我知道妳義兄去過田莊,想必也與妳說了實情,外人看來妳是因為父喪而悲慟欲絕,可只有我知道,妳是知道蠢笨如妳,自當鬥不過本王,才會一心尋死。」

  實情?什麼樣的實情,能讓韋寶珠一心尋死?父喪?這樣說來,流放塞北的韋太傅已經死了?

  聶紫綸靠得這般近,白初虹不敢妄動,更不敢讓面上出現任何異狀,只能靜靜地聽著,感覺著他的呼息一陣陣吹拂過臉龐。

  聶紫綸的父親是先皇的十二弟,自小在宮廷中打滾,他的城府與心計,豈是尋常人可相比,她死裡重生,成了他的下堂妻,頂著蕩婦之名,該怎麼跟他鬥下去?

  白初虹抬起眼,正好迎上聶紫綸審度的眸光,心頭不禁暗暗震了下。

  這個男人一直在打量,在琢磨,在審度,可她猜不透是為了什麼。

  莫非,他察覺了什麼?白初虹心頭一跳,額頭微微發汗。

  「妳尋死不成,卻給父親昔日的幕僚寄了信,特地回京投靠,妳這是死不成,便想找我尋仇嗎?」

  他低垂著一雙濃密的眼睫,緊迫盯人的凝視著她,語氣甚是冷肅。

  她屏著呼息,小心翼翼地答道:「如今王爺可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就連安陽王都不足與您相抗衡,我一個婦道人家,又能尋得了什麼仇?」

  「既然如此,為何不循正道求本王放行,要這般偷偷摸摸的回京?」他目光森寒地問。

  「我……」她瞬也不瞬地望進他眼底,觸及那片幽黑時,心頭不禁為之一凜。

  她必須留下來!無論如何,都不能被趕回汾景,她得留在皇京,方有機會回到士昌身邊。

  她心念一轉,故意幽幽地道:「妾身自知無臉見王爺,離京多年,就怕王爺已忘了妾身,若是輾轉託人送信,也怕無疾而終,於是決心賭上一把……王爺明知妾身對王爺仍有情意,依然放不下這份情,即便受王爺這般對待,卻還是恨不入骨,妾身不過是想待在離王爺近一些的地方。」

  這答案倒是出乎意料,聶紫綸一時沒應聲,只是目光沉沉的望著她。

  「不錯,這段日子裡,我確實是恨過王爺,可終究沒能真正恨進心底,死過一遭方知人生如此漫長,與其用一輩子的時光來恨,倒不如放下仇恨,留在王爺身邊。」

  她眸光盈盈,語氣真切,姿態柔軟,找不出一絲虛假。

  但,這不是韋寶珠。

  韋寶珠有幾分聰明,幾分才智,他比誰都清楚,這絕不是她會說的話。

  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在她背後操弄,意圖透過她來接近他。

  會是誰呢?是韋氏昔日的黨羽?抑或是朝中政敵?

  不論那人是誰,這事倒有些意思,光是能讓蠢笨無度的韋寶珠,說出這些胸懷大度的明理話,便可推知此人不簡單。

  心思一起,聶紫綸嘴角微揚,探出手撫上白初虹的髮梢。

  她不著痕跡的一凜,不敢妄動,逼自己回以一抹笑。

  「妳對本王這般情深,反教本王慚顏。」他笑道。

  「寶珠……畢竟曾經做出有辱王爺顏面的事,自知有愧,不敢奢求什麼,只求能留在王府,好好伺候王爺。」白初虹昧著良心,脫口說道。

  聶紫綸但笑不語,目光銳亮如刃,直瞅著她。

  「寶珠,妳去了一趟田莊,似是開了智,與以往不太一樣。」他意有所指。

  微光自白初虹眼中一閃而逝,她語氣酸楚的道:「嫁夫隨夫,如今寶珠已無家可歸,若是連王爺都信不得,寶珠還能有什麼指望?」

  聶紫綸靜靜微笑,好似看戲那般,教人不寒而慄。

  白初虹這才明白,昔日與安陽王府相抗的濬王,是何等的可敬可畏。

  「妳若能這樣想,那是再好不過。」末了,聶紫綸如是說道。

  白初虹凝噎在喉頭的那口氣,緩緩吞嚥下去。儘管透過這男人的眼,她看得出來,他對她有所猜忌,有所盤算。

  「王爺……」

  「妳隨本王回府吧。」

  髮梢上的白玉大手驀然收回,她抬了抬眼,只見聶紫綸別過了俊美面龐,轉身便往外走。

  他的背影頎長,行姿優美,一看便知出身名門貴族,深受良好禮教管束。

  白初虹靜靜望著一會兒,竟無端有些發怔,直到那男人行至門外,回眸顧睞,她方恍然醒神。

  「怎麼,不是想回王府嗎?」瑩瑩月色下,聶紫綸長髮如墨,膚如皓玉,眉眼俊麗,神色清冷。

  她從來不曉得,一個男子竟然能生得如此好看,若非他眉間的那抹英氣,以及高大身形,怕是都要錯認為傾城美人。

  她緩步跟上,尾隨他身後,出了宅子,坐進一輛華貴的紫紅馬車。

  一路上,聶紫綸眼色淡然的凝瞅她,好似要將她從裡到外,細細看穿,她如坐針氈,片刻不能鬆懈。

  「寶珠。」聶紫綸忽然喚了一聲。

  「王爺?」她迎上他那雙墨瞳。

  「本王那樣對妳,妳心底不怨?」

  白初虹不動聲色的沉默著,尋思如何應對。聶紫綸說的是什麼事呢?他究竟對韋寶珠做過什麼?

  「王爺,過去種種,寶珠早已放諸流水,不願多想。」

  聶紫綸嘴角微揚,瞬也不瞬的望著她。「即便是本王讓妳被冠上蕩婦惡名,妳也不怨本王?」

  聞言,白初虹一震,好片刻不能動彈。

  這樣說來,是他陷害韋寶珠,故意讓韋寶珠被攆至汾景?

  「妾身不怨。」她穩住心緒,緩緩說道。

  透過她如此平靜的反應,聶紫綸再一次認定,韋寶珠絕對是受人指點,意欲返回濬王府,可用意是什麼,他還不清楚,尚待確認。

  「甚好。」聶紫綸清淺一笑,眸中卻透著厲光。

  白初虹心尖隱隱一抽,不禁要想,她這一去,可還有活路回來?

  驀地,他覆住她平放在腿上的纖手,她指尖泛僵,任由他一把攥緊。

  「妳若能拋開從前恩怨,與本王重修舊好,本王便能像從前那般待妳。」

  聶紫綸面上泛笑,聲嗓甚是溫醇柔軟,如絲綢那般順滑,聽在白初虹耳底,卻是字字教她心驚。

  夫妻之間能有什麼恩怨?從前聶紫綸又是如何對待韋寶珠?

  進了濬王府,她還出得來嗎?

  望著聶紫綸那張俊美無雙的面龐,白初虹一顆心,隨著馬車的晃搖,一路震盪不安的跳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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