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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樽幽月(二)

  

 
※※※
 
 
拿到丹藥龍白月就直奔關押紫眠的牢房。紫眠還安靜地躺在地上,她點好蠟燭,在他面前小心蹲下,仔細回憶紫玄真人教授的法子。
「醒、醒、醒。」她邊喊邊在紫眠耳邊拍了三下巴掌。
紫眠緊閉的雙眼霍然睜開,昏暗中看見龍白月安然無恙卻換了衣服,墨黑的眸子騰地躥上怒火。
為什麼她寧願出賣自己也不要他救?
「我沒事,我只不過陪那抓我們的丫頭洗了個澡!」龍白月慌忙搖手辯白。
紫眠看看她濕漉漉的散髮,很整齊地梳過披在腦後,有些相信了。她的劉海長了,不服帖地從耳邊散下幾根來,他不自覺的舉起手,卻看見拇指上鮮紅的印泥。
「都是妳弄昏我──」他又要怒了。
龍白月怕死地抱住頭,訕笑著,道:「哎呀,總歸要讓山下官府知道我們被抓了,才能救我們對不對?」
紫眠怒瞪了她好一會兒,惡氣才總算消下去。
「你餓不餓?我已經叫人準備飯菜了,還有熱水,我知道你愛乾淨得要死,周到吧?」龍白月看他已經不生氣,開心的張羅起來,「被搶的包袱我已經要回來了,你的衣服都在這裡,可恨銀票沒要回來……」
「妳剛剛不光是洗澡吧?」紫眠狐疑地仔細端詳她,一雙俊目掃得她如沐春風。
「呵呵呵,沒什麼啦,我當了那丫頭的奴婢,就什麼都有了。」龍白月笑得花枝亂顫。
「別為難自己。」紫眠看不出她有壞情緒,只得相信她,心定下來叮囑道。
「放心,那丫頭人不壞,又單純得緊,我做她奴婢只不過換個自稱罷了。」龍白月起身往外走,還不忘回頭叮嚀,「記得睡前吃藥。我得走了,那丫頭要我陪她住。不過你放心,她說會派專人照顧你。」
龍白月揮手作別,怕公輸靈寶等久了發火,快步走出木屋。送飯送水的嘍囉們都已經等候在門外,見她出來,便魚貫而入。
她摸黑往水亭慢慢走去,還沒走多遠,就聽見背後傳來哐噹一聲,她回頭一看,李剛不知被什麼給砸了出來,正捂著臉退出紫眠的屋子,摸索著尋找放柵欄的機括。
那鬼丫頭讓李剛去伺候紫眠?龍白月苦笑著搖搖頭。
走到水亭邊,就看見水亭裡點了數支蠟燭,明晃晃的照得水亭好像水晶宮,叮叮咚咚的水聲聽來很是動人。亭中公輸靈寶見龍白月走來,替她拉開水簾。龍白月走進亭子席地坐下,看見一地的圖紙散放著,隨便被幾個鎮紙壓住,一邊的民窯美人觚裡插滿了夜來香,驅趕蚊蟲又沁人心脾。
「奴婢的琵琶被公子取來了?」龍白月笑著抓起琵琶抱在懷裡。
「嗯,我猜是妳的,也想聽聽。」公輸靈寶趴在地上邊畫圖邊說,「我不會樂器,這山裡也沒人會,好久沒聽到音樂了。」
夜風習習吹來,現在龍白月一身清爽,待在這亭子裡就是享受了。「紫眠說這是後蜀皇宮裡才有的水殿,我以前唱的詞裡也有。」
「哼,這有什麼稀奇,」公輸靈寶得意的輕哼,「那水殿就是我先人建造的,我這座不過形制上小一點,卻改進了很多地方呢。」
後蜀是前朝亂世中的一個國家,當年其後主偏安一隅,在奢侈中敗亡。傳說那後主曾在後宮裡建造水殿,夏季與妃子一起納涼,為此本朝的大學士還寫過一首豔詞。那豔詞龍白月十三歲的時候就學過。
想到此,龍白月微微一笑,手指按住琵琶弦,開始輕輕彈撥「洞仙歌」的調子。「我彈支曲子給妳聽……冰肌玉骨,自清涼無汗。水殿風來暗香滿……」
歌詞應情應景,龍白月邊彈邊唱,圓潤甜美的歌喉吸引住公輸靈寶。
「繡簾開,一點明月窺人;人未寢,欹枕釵橫鬢亂。起來攜素手,庭戶無聲,時見疏星渡河漢……」
暗中有不少人影悄悄靠近水亭,圍在四周屏息聆聽──是被她的歌聲吸引來的吧?對呀,紫眠也一定聽得見,不妨再唱遠些,算報個平安吧。
「試問夜如何?夜已三更,金波淡,玉繩低轉。但屈指西風幾時來,又不道流年暗中偷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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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看,這叫『秧馬』。」公輸靈寶騎在一個怪怪的木凳子上,對龍白月說著,「我前些日子做的。」
這凳子真是醜得慌,凳子前面安著個馬頭,底子像兩頭翹起的船,公輸靈寶跨坐在上面,身子前後直晃蕩。
龍白月已經當了好些天的丫鬟,整日也沒啥事可做,就是陪著公輸靈寶在玩耍。她百無聊賴地打個呵欠,敷衍著點點頭。
公輸靈寶的眉毛剛被龍白月修過,此刻正敷著兩片泡過花露水的蠶繭鎮痛。她抓著馬頭用力晃蕩著身子,移動秧馬靠近龍白月。「這是給農人起秧時用的,底做成弧面,便於在水田裡滑行,用來捆紮秧苗的稻草可以塞進馬嘴裡,秧苗根上若有泥水,打打馬頭就可以清乾淨了,厲害吧?」
「不錯不錯……」龍白月敷衍著偷偷移動腳步,往空地一邊關押著紫眠的木屋靠近。
十幾隻散養的雞公雞婆咯咯咯抖著翅膀跑來,圍著騎秧馬的公輸靈寶打轉,場面滑稽得緊,公輸靈寶卻渾然不覺,兀自一本正經地跟龍白月說話:「前陣子看到山下的婆婆起秧,腰都快彎斷了,我做好這個給她,明年就能派上用場……若是真好用的話就多做些,推廣推廣。看,要是把腳踩在這裡,螞蝗都咬不到,我最怕螞蝗了……呃?腳踩不上來?看來還要改進……喂,妳是不是又要找那個臭道士講話?!
龍白月見凌波微步被看穿,索性大步流星走到紫眠木屋前。此刻紫眠正站在窗戶前打量公輸靈寶的秧馬,龍白月走到他面前笑著搭話:「真是滑稽的玩意兒,對不?」
「不,這是個好東西……」紫眠沉著臉若有所思的問:「妳喊她寶公子,她姓寶?」
龍白月因為他的認真愣了一下,「不,她叫公輸靈寶,姓公輸。」
公輸靈寶看紫眠二人竟然在親密私語,心裡很是不甘──她可不允許自己被無視。「喂,臭道士,不許你跟本公子的奴婢說話!」
一向待人冷淡的紫眠這次竟然意外地答話:「這位寶公子,喊本大人臭道士,妳又是什麼來頭?」
公輸靈寶被激怒,揚起拳頭,「什麼大人不大人的?哼,最討厭你們這種沽名釣譽的傢伙!」
「沽名釣譽?」紫眠笑笑,看著騎在秧馬上晃蕩的公輸靈寶,居高臨下的反擊,「受到聖上賞識,入朝為官,怎能算沽名釣譽?」
「少吹噓!」公輸靈寶冷哼一聲,衝他翻個白眼,「真正有才能的根本不是你們這些儒家道家,而是我們墨家!」
「妳是墨家?」越來越靠近他心裡的答案了,紫眠微微一笑,「墨家,不是已經滅絕了嗎?」
「才沒有滅絕!」公輸靈寶憤怒的高喊,「自從被你們排擠出朝堂,我們就和農家兼併了……儒家第一可恨,說我們的『兼愛』理論會導致君臣不分;道家第二可恨,明明都已經不被重視了,還死乞白賴地靠旁道發家。」
「說到底妳是眼紅我們吧?」紫眠氣定神閒地反唇相稽,「你們墨家明明連像樣的治國方略都拿不出來。」
「誰說的!」公輸靈寶討厭紫眠居高臨下的樣子,憤懣的站起身來衝到窗下──他還是居高臨下。可惡!她踮起腳尖衝紫眠吼道:「墨家的『兼愛非攻』才是安邦定國的正道,哼哼,等官府送了你的贖金來,我們就有錢招兵買馬了,往後就是墨家天下,你等著瞧吧!」
這丫頭還真是單純,占卜所示的生門果然不虛。紫眠心裡有了把握,繼續放心的套話,「不是『非攻』嗎?為什麼招兵買馬?」
「不破不立,想要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非得先打下天下不可!」公輸靈寶邪佞地笑笑。
天真的小丫頭片子。紫眠嘲諷地撇了一下嘴角,懶散地回屋躺下打發囹圄時光,「就從我的贖金發家,圓妳的皇帝夢吧。」
「少小瞧人!改天讓你見識我的本事!」公輸靈寶整個人猴在窗戶上,拳頭伸進柵欄揮舞。
龍白月早在一旁聽得無聊,此刻走上前輕輕拽公輸靈寶,「走吧,眉毛已經敷得差不多了,去跟奴婢學畫眉毛吧……當心被太陽曬黑!」
公輸靈寶立刻聽話地被拽下來,邊走邊按著貼在眉毛上的蠶繭,小聲咕噥著:「我覺得還有點痛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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