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夫 「聽說除了剩口氣,整個人就跟死了沒兩樣。」 「才剛風風光光嫁過去,轉眼間便成了活寡婦,君家長女這剋夫的命格,也沒誰了。」 「君老爺也真倒楣,賠了個女兒不說,自己也給折騰得病倒了。」 事實確如君玥歆所料。 當專程延請而來的前御醫宣示盛思懷確實成了木殭,君謹在大筆聘金及私下挹注到手,又將能拿的好處全拿走後,在盛府做了幾天戲,便在眾人面前上演了個悲痛昏厥,直接被抬回君府養病,理所當然的撒手不管。 而盛府總管跟裕泰掌櫃,也趁著沒人留意時,悄悄將府中、舖裡值錢的財物收刮一空,再不見蹤影。 偌大的盛府,除了剩下一對曾受過盛思懷之恩,在府裡為他駕車、燒水的中年夫婦,以及那座搬不動的宅邸外,根本成了個鬼府。 「我現在確定是個活寡婦了。」這些天來,壓根兒被眾人遺忘的君玥歆,在確定宅內已無外人後,緩緩伸了個懶腰,拍了拍自己的臉,努力適應著自己的新身分,「走吧,我們該去看看他了。」 是的,去瞧瞧盛思懷,因為她已決定留下來照看他。 但她之所以選擇留下,自不會是為了那根本不存在的夫妻情分,而是為了可以徹底脫離那個如囚牢般的君府,一圓自己與娘親的夢。 忐忑自是會忐忑,畢竟她只是個無依無靠,連能為她做主、甚或讓她商量的長輩都沒有的十八歲女子,但如此做後,至少她往後的人生再不必任人擺布,就算是她無良又無情的親爹。 「什麼寡婦不寡婦的,穢氣!」早知曉君玥歆會如此決定,更因知曉君謹極惡內幕、打由心底支持這決定的容姨睨了她一眼,愛憐啐道,「妳這叫財富、人身兩自由的孀居女。」 當兩人一路走,一路見證著樹倒猢猻散的真諦,並來到盛思懷休養的屋外時,唯一留下的僕婦丁娟正端著水往外走,一當望見府內竟還有人,不禁納悶問道,「妳是……」 「妳好,我是君玥歆。」心底著實感佩這名僕婦的忠心,因此君玥歆的嗓音那樣親和,「我想來看看他。」 「夫人?!」怎麼也沒想到君玥歆竟還在府裡,並似有留下之意,丁娟驚喜得眼眶都紅了,連忙喚來丈夫辛季一起領她進屋。 隨在兩人身後,君玥歆走至內屋那張大紅檜木床前,靜靜望著平躺其上,如今已淪為木殭的男子,那張如同沉睡般的恬靜面容。 這便是盛思懷? 雖曾有一面之緣,但那時君玥歆根本無心留意他的樣貌,因此此刻望清他的模樣後,她真有些詫異了。 她詫異著他那明顯非純漢族血統的五官,更詫異著他面龐上多處細微舊傷疤透出的那股滄桑與堅韌。 這名明顯身上揹有許多故事的男子,理當非尋常膚淺流俗之輩,無奈終究還是抵不住財富、名勢誘惑,走至這般境地。 在心底喟然中,當晚,君玥歆便暫住於房內以屏風隔出的一個小間裡,而容姨則搬了個地榻守在外房廳。 但這夜,君玥歆睡得並不安穩。 「我會暗念經文助你尋得正確之路,你就順著路走,別再留戀,要不再晚,魂飛魄散就不好了。」在小榻上輾轉了近半個夜,君玥歆終於還是忍不住開口了。 之所以這麼說,全因有個來來回回在屏風間遊走的詭影,擾得她根本睡不好。 鮮少有人知曉,君玥歆天生體質殊異,偶可感受到幽冥之詭,雖她曾問過風虎寺大師父是何原由,但大師父卻只回了句「天命」,然後教導了她一篇經文。 妳看得到我? 正當君玥歆盤腿正坐,低眉斂目、雙手合十在心底默念經文時,那抹一直在屏風間遊走的詭影,竟發出了聲音。 「你是?」聽著那個有些耳熟的低沉醇厚嗓音,君玥歆忽地一愣,將目光投向聲音來源處。 那抹詭影,不知為何,在君玥歆望去時,突然開始緩緩變淡、瀰散,但在徹底消失前,卻留下了三個字── 盛思懷。 到底怎麼回事? 起身站至盛思懷床畔,望著他依舊沉睡的臉,君玥歆真的疑惑了。 他人雖成了木殭,可魂魄卻在外遊蕩,而她,竟還能看得到他、聽得到他說話? 這樣的情況,當真是聞所未聞。 看樣子,若她想得到真相,只能等他下回再出現,或是待風虎寺外出雲遊的大師父回來後再前去請教了。 不過,在此之前,她得先考慮且解決的問題是── 他究竟是只能聽得到,抑或是也看得到? 若他只能聽得到就罷了,若他連看都能看得著,她往後怎麼更衣、如廁、沐浴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