詭夫 半個月後 由君府通往盛府的青石板路兩側,此刻被人潮擠得水洩不通,原因無他,著名儒商君謹家的嫡長女,將於今日風光嫁與青年富賈盛思懷。 「來了、來了!」 驚天爆竹聲中,眾所期待的豪華迎親隊伍映入眾人眼簾── 八盞大紅燈籠在前開路,三十二人鼓吹、舞獅隊緊緊跟隨,而後,則是那頂轎夫皆身穿特製絲綢紅馬褂抬著的大紅花轎。 花轎旁,盛思懷一身大紅新郎倌服飾,氣宇軒昂地騎在紅綢白馬上,本就傲然、猛俊的他,此刻益發躊躇滿志、顧盼自得。 而坐於華貴花轎中的君玥歆,則因四周炮仗聲實在太過吵雜,以至徹夜研究捻茶技法、又一早便被拉起梳妝的她,連小睡一下都做不到,只能不住打著呵欠,在呵欠中感受著這場元江城史無前例的豪奢婚典。 在眾人的羨妒目光中,迎親隊伍風風火火走過石橋、拐過街角,於吉時準時抵達盛府。 而戴著紅蓋頭、昏昏欲睡的君玥歆,則在被容姨用手捏腿捏得徹底清醒後,才趕緊下了花轎,與盛思懷一同進入正廳拜堂,然後在「送入洞房」禮聲中,被領至新落成的主院,貼有大紅喜字的新房內。 不過,君玥歆早做好心理準備的死魚新婚夜卻並未出現,因為盛思懷壓根兒就沒進洞房,畢竟這可是他期盼已久的重要交際場合。 就見冠蓋雲集的宴客廳內,不僅叫得上名號的人全到了,上的每道菜皆是精緻名貴的罕見佳餚;身為半個主人,君謹更是自盛思懷現身宴廳後,一路陪著他四處敬酒,兩人言語間更不時相互褒揚,將一副翁婿惺惺相惜之情表達得淋漓盡致。 但就在眾人酒酣耳熱、侃侃而談,並於談笑間訂下不少筆生意之際,突然,宴廳裡傳出幾聲驚叫── 「唉呀!」 「盛爺、盛爺,您怎麼啦?!」 「不好了、快來人呀!盛爺倒下了,好似沒氣兒了啊!」 原本暢快喝酒閒聊的人們,一時間全靜了下來,倏地望向聲音來源處,就見上一刻還與人把酒言歡的盛思懷,此刻竟一動也不動地躺倒地面! 霎時間,宴客廳鬧嚷成一片,抬人的抬人,喚大夫的喚大夫,原本的喜慶之氣徹底消散,氣氛變得異常詭譎及混亂。 「這──該不會是被君家長女剋了吧?要不才剛拜完堂,怎麼人就倒下了?」 「若真是,她這剋夫命格也未免太硬了……」 這陣混亂,喜房裡的君玥歆完全不知曉,畢竟累了一整天,身下又有個柔軟的床,更無人理會,她自然能睡則睡。 當睡得迷迷糊糊的君玥歆被一陣推門、關門聲驚醒時,她連忙蓋上紅蓋頭,端坐回喜床上,但誰知進來的並不是什麼新郎倌,而是一臉倉皇的容姨── 「小姐、小姐,不好了啊!」 「發生什麼事了?」一把扯掉紅蓋頭,望著容姨無顧禮俗跑進新房,君玥歆瞬時清醒了。 「子時的時候,盛思懷不知為何莫名其妙倒下了,怎麼喚也喚不醒,我方才偷偷去瞧了瞧,聽裡邊的大夫說,他好像成了個只剩一口氣的木殭了!」容姨坐至床旁壓低了嗓音說道。 「只剩一口氣的木殭?」聞言,君玥歆也是一愣,「是被人下毒了,還是別的毛病?」 「誰也弄不清啊!但看著不像中毒,而外頭現在都在傳是被妳剋的。」容姨說著、說著,忍不住沒好氣輕啐一聲,「剋個頭啦,他自己命不好倒怪起我們來了。」 「我要真有這本事就好了。」雖對這種流言蜚語向來懶得理會,但君玥歆一想及隨之而來的棘手問題,不由得起身在喜房裡走過來又走過去,「不過這事不好辦啊,我們得先布署布署才行。」 「布署啥?」容姨納悶問道。 「如果他真沒氣了,我就成了個剋夫的寡婦,不過寡婦不寡婦的,我倒不怎麼在意,還落個輕鬆。」君玥歆停下腳步為容姨細細分析著,「可萬一他真成了木殭,接下來要面臨的問題就很讓人頭大了……」 「怎麼個頭大法?」雖覺得事態發展著實荒謬,但容姨還是連忙問道。 「我們留不留下來照顧他,這是第一個問題。」君玥歆邊說,邊繼續在房內踱步。 「這倒是。」容姨無奈點點頭,畢竟君玥歆花轎也上了、堂也拜了,確實已算嫁入盛家門、成為盛家人了,「第二個呢?」 「他是裕泰商號的當家,又是馬幫出身,據我所知,他對市場供需擁有極精準的判斷,因此裕泰的最大實力,除了旗下擁有的多隻精悍馬隊外,更在於他能在短時間內,為有需要的商號組織龐大馬幫,運送那些價值不菲的茶、鹽、絲綢、瓷器到藏、川等地,再將他看中的當地藥材、香料與染料運回販賣。」君玥歆將自己對盛思懷的了解一一說予容姨知曉。 雖對成為盛家主母沒什麼期待,但由木已成舟那日起,她還是對盛思懷做了些調查,畢竟他本就是元江城白手起家的最佳典範,一直有著茶商夢的她,自然不可能忽略他的發跡軌跡。 「所以?」雖君玥歆一番話怎麼聽怎麼有條理,但容姨還是聽得一臉茫然。 「所以若他真醒不過來,我那勢利的爹決計會把能拿的全拿走後,演個戲直接撒手不管,盛府跟裕泰還有腿的人也一定全跑光,而已成為盛家主母的我,完全可以預見之後,會有多少商家及馬隊在盛府門口排隊,等著來跟我要錢了……」 長嘆一口氣後,君玥歆頹喪至極地坐回喜床。 本想這輩子若真的注定只能困在君、盛這二府的金絲牢籠裡,那她至少還可以不受寵的躺平,然後窩在宅門一隅,悄悄做自己有興趣的事,但以如今的情勢看來,短時間內,她的躺平夢已徹底化為泡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