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官 但不正經歸不正經,如今看來,她真的小瞧他了,因為她寧可相信自己是哪兒露了破綻讓他察覺,也不相信這世間有什麼處子味不味的。 更何況,明明還隔著一道屋牆,他怎麼就像是看著她的動作了? 雖他天天拿著占卜用的籌策跟姊兒玩耍,可由姊兒們嬌嗔的話中聽來,他的占卜就沒準過,難道他待的那個專管天文、曆法、氣候和占卜的司天監裡,真有教授什麼咒術之類的靈通,而他的專長,恰好不在占卜不成? 「我皇甫驤一生不學無術,可唯獨這鼻子,比狗還靈,妳信也罷、不信也罷,事實擺在眼前,爺就是知道妳在。」雖屋外半點回應都沒有,但皇甫驤還是繼續懶懶說道,「打個商量,如何?」 依然沒出聲,但文詠卿還真想知道他想跟自己打什麼商量。 「爺保證平安把自己送到湍州,妳直接至湍州等爺露面後交差便行。」皇甫驤望著檜木床頂慵散說道,「如此一來,爺既可繼續在溫柔鄉裡逍遙,妳也不必日日跟著爺挨凍受累,更何況,萬一哪天爺在床幃中發起瘋來,讓妳這丫頭自此後心生陰影,爺罪過可就大了。」 竟連她是鏢扈而非殺手,以及目的地都摸出來了,這人哪只不笨,根本機靈得很! 皇甫驤話說得聽似圓融、體貼,但話後之意擺明了就是希望能趕緊擺脫她,文詠卿當然不可能聽不出。 先不說這樣一個嬌生慣養的浪蕩貴公子能不能一人安全抵達湍州,為了能得到多年未見的娘親消息,她無論如何辛苦,都決計會將這差事辦得無半點差池,儘管就算到那時,永遠只以一句「貪圖富貴、拋夫棄女」描述她娘親的二奶奶不見得會真正鬆口。 但她從來不曾相信過所謂的「貪圖富貴、拋夫棄女」,也真的很想念娘親,想念那個總給她及爹唱小曲兒,永遠在門旁抱著她含笑迎著爹爹工作回來的娘,所以縱使不知娘當初離去的真正原委與苦衷,但只要能有線索,無論大小,無論付出什麼代價,她都會努力去做。 待到那一天,她定會帶著娘親,同勁哥、瓊姊及瑤姊一起到西北去,再不與從不將他們當自家人的碧寒山莊有任何瓜葛。 「爺先睡下了,妳自個兒考慮考慮……哦,對了,丫頭,寅時會降下初雪,可別凍著了。」 當暖閣中再無人聲後,斜躺在簷樑縫裡的文詠卿望著遠方閃爍星辰,壓根兒不相信皇甫驤的初雪之語,畢竟天候這樣好,明日肯定是個難得的冬陽天──直至寅時,她的小臉沾到一片飄飛的雪花。 竟真的下雪了…… 望著由天上緩緩飄落的小小初雪,在雪較少的蘇州成長的文詠卿,忍不住就想伸手去接,可突然,暖閣的窗開了,而一聲睡意濃重的男子磁性嗓音由窗內傳來,「美吧。」 文詠卿依然沒有作聲,卻與披著件外衫倚在窗口的皇甫驤看了半個夜的雪。 由那日起,皇甫驤幾乎每夜睡前,都會用各式方法勸退文詠卿,最常用的,便是點出她的偽裝。 「丫頭,妳下午扮壯漢時,穿的那件藏青色大襖還怪好看,在哪兒買的?要一百金不?爺也想來一件。」 那大襖一件十兩銀子,路旁每個襖舖攤位都賣,這不知米價的貴公子! 「丫頭,妳今兒個扮得那名老嫗挺像回事的,爺差點沒能認出來。」 可惡,怎麼又讓他認出來了,她還故意在身上抹滿了煤灰味! 「丫頭,下回別扮乞丐了,這大雪天的,扮乞丐連件襖子都不能多穿,弄不好要染上風寒的。」 知道是大雪天,肯定也明白路不會好走,何必硬要上路啊?走個馬都能跌五回,還得勞動地方縣令派出捕快跟在一旁護著,就怕這麻煩嬌客在自己地界上出了事難以交代。 在春花樓的暖閣裡多待幾日不好嗎?人家花魁不是一哭二鬧三上吊的就為多留你幾天嗎? 老實說,日日都被皇甫驤認出,文詠卿著實懊惱,更幾乎都快要相信他的狗鼻子說法了,否則她實在找不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來說服自己這手幾臻化境的偽裝術,為何就是沒能瞞過他。 但也就是經過這樣無奈的朝夕相處,文詠卿才漸漸發現,皇甫驤並不如外界傳言中那樣糟糕,他雖確實夜夜酣歌恆舞,跟姊兒們調起情來也駕輕就熟,每每弄得姊兒們小臉嫣紅又笑靨如花,但似乎又僅止於此,畢竟她至今都未曾看到過他有過分踰越的色胚舉止。 而比起調情,他更喜歡的反倒是聽曲、聊天,還格外熱中聽姊兒們聊鄉野軼事、志怪傳奇,不僅每回都聽得津津有味,打賞更是大方,所以姊兒們全打從心裡喜歡陪著他聊。 這夜,當側縮在簷間的文詠卿數著簷上冰柱打發時間時,又聽到暖閣內傳來一聲喚聲── 「丫頭。」 又幹嘛?剛不是才嫌棄過她今日扮信客時穿的靴子不合腳嗎? 更何況都丑時了還不睡下,是等著明兒個再摔馬嗎?要知道,明日要走的那趟山路可一點也不好走! 「來癸水了吧?姑娘家身子嬌貴,這麼大冷天待在寒風中格外傷身,切記多喝些熱薑茶,要不落下虛寒病根就不好了。」 閉上你的嘴睡覺去啦,這臭狗鼻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