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將
「是的,靳副將。」一旁的張全二話不說,立即將靳天一的手繪地圖取了來,牢牢釘在平時掛放作戰地圖之處。 「與我持有的有些不同。」起身走至地圖前,霍雙成一邊暗自讚嘆此張地圖製作之精密,一邊仔細凝視圖上各個細處,然後由懷中取出一張地圖,讓張全將其釘於一旁。 「半年前,李藏特意改變城內道路,也挖了不少地道。」站至霍雙成身後,靳天一為她指出其中較隱密的幾處變異,並口述著他知曉的李藏。 「有──」一邊專注聽著靳天一用低沉的嗓音訴說著李藏的個性與事蹟,霍雙成一邊比對著兩張地圖,然後在口中「有筆嗎」三字還未說完,便發現眼前便出現一支筆,「謝謝。」 半晌後,見霍雙成已完全沉浸在戰略思考中,靳天一也不再多語,而是坐至一旁靜靜打量著他,更好奇著他將為這座易守難攻的城池打造出何種攻城計畫,與自己所思所想又有何異同。 九年軍旅生涯的鍛鍊與磨蝕,靳天一已極少會對某事、某人感到單純的好奇,但眼前這名荼蘼將軍,卻與他過去所認識的人都不太一樣。 雖貴為北霍王之姪,但待人處事卻一點也不盛氣凌人,言行舉止不僅溫文爾雅、有禮有節,更與自己脾性極為相投,並且有時還意外的有些呆愣。 雖戰功不多,卻件件顯赫,更被稱為「荼蘼將軍」,但他身形其實略顯單薄,身上也沒有尋常武將的霸氣。 儘管如此,他周身散發出的那股包容、從容的平和氣度,以及超乎常人的廣博見聞,常令自己在與他邊對弈邊閒談的那段時光裡,一時間忘了自己其實揹負著一身家仇血恨。 最讓靳天一訝異的是,自己與前鋒營的弟兄們明明如同野馬般桀驁難馴,更成天四處惹事生非,可他竟從不曾責備、更不曾下令他們收斂,縱使他完全清楚他的身分在北霍陣營中如何敏感,人們又會如何非議他。 他不太與其他將軍打交道,更不管政事,平時幾乎足不出城,更幾乎沒人見過他的真實面目,就是日日戴著銀鬼面,清清、淡淡,偶有些無奈,但卻依然從容面對這個其實殘酷的人世間。 所以靳天一真的很好奇,好奇這樣一個人,如何在爾虞我詐且刀刀見骨的戰場上存活下來,而他心底甚至有著一種期待,期待兩人並肩作戰時,這位荼蘼將軍在戰場上會展現出何種獨特風華。 「舅舅,你看我這樣的布局想法可──」不知究竟過了多久,霍雙成下意識回身問道,但話才說一半,望見帳內桌上不知何時竟擺放好飯菜時,才驀地回過神來,恍若無事般地問向一直靜靜坐於一旁喝酒的靳天一,「什麼時辰了?」 「亥正。」靳天一淡淡答道,故作沒發現那雙向來溫和、從容的眼眸中,一時間閃過的那抹淡淡懊惱與無措。 終究只是個剛過弱冠之年的二十一歲將軍,火候還是不夠。 不過確如自己所料,他身旁果真潛隱著深藏不露的高明軍師,他口中那聲「舅舅」,喚的應就是那名終日懶洋洋在城中與營區裡四處亂逛的中年儒衫男子──劉予。 「抱歉,我一時忘了時間。」怎麼也沒想到自己一待竟待到了深夜,還犯了不該犯的錯,霍雙成對靳天一頷了頷首後,逕自向帳外走去,「你用飯吧,我先走一步。」 「將軍今夜恐怕得在此住下了。」 「嗯?」聞言,霍雙成愣了愣,然後緩緩回頭望向靳天一。 住下?什麼意思?他為何要她在這裡住下? 「方才城內射出火令箭,今夜全城宵禁,任何人均不得出入營門與城門。」望著霍雙成唯一露在面具外的那雙眼眸,靳天一繼續喝著酒。 老實說,他雖沒興趣知曉他究竟俊美到什麼模樣,但此刻,他真想看看他面具下的臉,是不是與他此刻的眼眸一樣呆愣。 「什麼?!」聽到這個消息後,霍雙成確實徹底傻眼。 「今夜,這營帳中除了將軍,不會再有任何人。」 喝完最後一口酒,這回換靳天一逕自向帳外走去了,而不知為何,霍雙成就是覺得他低沉的話聲中似乎帶著笑意。 該死,舅舅都提醒她多少回了,她這一思考就忘了時間與外在事物的壞毛病就是改不了。 這下好了,不僅被靳天一知道舅舅的存在,還被他發現她根本是個傻子,往後在他面前,她還怎麼繼續她「荼蘼將軍」的莫測高深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