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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何人不識君(上、下)(上下冊不分售)

  

  「……為什麼?」良久後,他艱難地問。

  「我想名正言順地陪著你。」她真誠地道:「你十五歲便上了戰場,戰功累累也傷痕累累,他們只知你是徐融卿,是楚朝天下兵馬大元帥,平生從未有嘗過一次敗績,可沒人記得你也是血肉之軀,也會流血、會痛甚至會死……他們不心疼你,我心疼。」

  徐融卿目光震驚而……隱隱酸澀。

  「我知道對你來說,我是個素昧平生又唐突大膽不知羞的姑娘,可我在很久很久前就知道你了。」她柔聲地道:「那年,你初上戰場,領著老弱守軍和狼羌人死戰十日十夜……終守住了平陽城,人人都說徐家軍多了個銳不可當的小少帥,但你那次廝殺成了血人兒,重傷臥床整整三個月才勉強留下一條命。」

  「妳……怎知?」他喉音沙啞,心中震撼萬分無以言喻。

  宋暖俏皮地朝他眨了眨眼。「你猜?」

  「宋姑娘──

  「總之你別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她溫柔嗓音裡有著少見的執拗。「我自小就立了誓,徐將軍少年豪傑當世罕見,我若有機會能見著你一面,必要謝謝你拿命護持著像我們這樣的小人物老百姓……可我沒想過,當真有這一日。」

  徐融卿自幼出身將門,年少馳騁沙場,十數年來幾歷生死,聽過無數褒讚奉承之辭,可從未有過這樣一個小姑娘,仰頭對著他說出這般赤誠的……稱揚。

  他心口一熱,胸膛肺腑間有種激昂酸楚感溢蕩而起,久久未能止息……

  「我,」他低聲道:「並沒有妳說的那麼好。」

  初始,也只是少年意氣,想證明自己不負徐家將門之風,後來……想活下去的念頭勝過了其他,再後來,他只想讓跟著自己上戰場的兒郎們少死一些、再少死一些……他們都是家裡人的兒子、父親、夫郎……

  最後,所有人都有了同樣的信念,只要能拚死擊殺敵人多退一寸土地,他們家中的父老親人就能多一分平安。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是許許多多將士們的命,成就了更多人的生。

  其中,包括他。

  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人比兵將們更期盼天下無戰爭。

  ……所以他選擇了飲下那杯鴆酒。

  只要他一人死,便可令帝王不疑,致朝政平穩,百姓安康,縱然蒙冤殞命又何惜哉?

  「你明明就很好。」宋暖的語氣堅決。

  他搖了搖頭,眸底深處那燃起的光芒剎那間又晦暗如灰燼……若古井不生波。

  「宋姑娘,妳若決意嫁我為妻,便要一生隱姓埋名甚至躲藏度日,也恐隨時有性命之憂。」他凝視著她。「──徐某,永不會有起復的一天。」

  「我不怕。」她笑了,眼神閃閃發光。「我不圖名利,我只圖你的人。」

  他濃眉蹙了蹙,顯然不明白她因何這般……篤定和固執。

  現在的徐融卿,還有甚好令女子貪圖的?

  他深吸了一口氣。「跟著我會吃苦,餐風露宿──

  「我有銀子,我還有一手好刺繡的功夫,我能掙錢養你。」她笑嘻嘻。「況且長生哥養好了身子,一身的好武功,上山打獵也是信手捻來,咱們男耕女織過日子不好嗎?」

  他一震。「妳……當真這麼想?」

  「我不只這麼想,我還能這麼做。」宋暖抬手朝著灶房畫了好大一圈。「看!咱們能這樣過兩個月,就能這樣過兩年,二十年……一輩子,只要你不嫌我不會大家閨秀名門淑媛那些東西,還有,不嫌我趁人之危……」

  她後面的話在嘴裡心虛地嘟囔了,徐融卿卻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怔忪,半天無法反應過來。

  因為無論是昔年的將門侯府貴公子,或名揚戰場的大將軍,抑或是曾經威震天下權傾朝野的國舅……他從未見過像她這樣的女子。

  坦率,單純,天真又心熱如漫長在林徑間的野生桂子,濃綠中點點不起眼的鵝黃小花,卻甜香清然得芬芳十里……

  叫人心裡透著暖。

  徐融卿竟啞口無言,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長生哥你放心,我不會霸王硬上弓的,你既要對我負責,我自然也得等你心甘情願娶我才是。」她非常體貼地道,便又笑咪咪蹲下來用布墊著瓦罐蓋子掀起,攪拌起了那燉得香噴噴酥爛爛的雞湯。「這得火候到了,嘗起來才鮮美呀!」

  徐融卿瞪著她,雙耳又不自覺漸漸紅了……而後高大身軀略顯僵硬地轉過身去,邁開的長步有那麼一瞬的不穩。

  「我,去打水。」

  宋暖捂著小嘴,忍不住偷偷笑出了聲。

  果然天下無難事,只要臉皮厚……

  她這是欺負老實人呢!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