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大理寺CSI手扎(上、下)(上下冊不分售) 大理寺戊號驗屍房 一個高大修長男子身著紫袍,袖手在後,看著案上蒼白男性屍首。 「稟大人,」老仵作恭敬地稟道:「此無名死者,七尺八寸,約莫三十許上下,肩頸厚繭,腳板粗大,應是販夫走卒之流。其舌未吐出,頸項無繩索勒痕,非上吊而亡,小人以經糟醋洗敷其全身,周遭燃起炭火,隔著紅油紙傘窺看檢視,也皆無外傷。」 今日天陰落雨,借不得日光,只好以炭火燄燄代之。 高大修長男子俊美的臉龐被掩在熏了艾草的白綾帕子後,濃眉微蹙,目光落在蒼白男性屍首上的某處。 「子午卯酉掐中指,辰戌丑末手掌舒,寅申巳亥拳著手,亡人死去不差時……」老仵作感覺到大人眼神中的嚴峻冷冽,額上不由汗出如漿,忙數唸出大理寺驗屍口訣之一,「大人,足可研判此人命喪於寅申巳亥間……只,死、死因不明。」 「不明?」高大修長男子挑眉,眸光更深了。 老仵作忙跪下叉手行禮。「回寺卿大人,小人亦讓死者口含銀牌,再用皂角水洗銀牌,半個時辰後銀牌並無發黑;亦一一檢查過頭頂髮間腳底,未曾有利器刺入痕跡。」 老仵作聲音顫抖,惶惶不安。「死者身上無酒氣,面上雖有掙扎之色,卻無壓痕,不似遭人使用軟物壓住口鼻窒息而死。」 他家世代皆為仵作,而仵作卻是世人眼中賤籍,過去多為屠夫擔任,若非本朝開國之初,因唐律嚴謹,聖人對三法司多有倚仗看重,是以仵作的待遇也高了不少。 老仵作好不容易從刑部被擢升到大理寺,自然更是兢兢業業,未有一日疏漏,面對這樁刑部報上來的「詭案」,他也想以自己多年經驗在死者身上查出個蛛絲馬跡,可他連屍首都剖開來勘驗了,五臟肌理未有中毒之相,也未有溺水跡象。 ──死者面容猙獰掙扎,若說是見鬼了被嚇破膽的話,那倒還略略符合了,可偏偏觀其膽囊完好如故,一切都正常得……太不正常。 大理寺首席老仵作張老兒已經翻遍歷年來屍案,絞盡腦汁,也判斷不出此人死因為何? 「你曾在死者驗屍格上錄下──眼白和肺臟皆腫脹有紫癜。」高大修長男子緩緩走近,漂亮得如劍似玉的指尖凌空點在死者驚恐猙獰、張口呼吸狀的面容,上翻的眼白也有點點紫斑。「既有紫癜腫脹,乃生前受力擠壓造成,又如何不符合窒息而亡了?」 老仵作知道大人自擔任寺卿以來,率領大理寺屢破奇案懸案,他鷹眼如炬,做此研判必定有九成把握,只是一根筋兒的老仵作還是想不明白其中玄機,也想不出做案工具── 「可……既是窒息而亡,因何死者面上無痕,手腳也無被縛痕跡?」 「──手腳無被縛痕跡,死者可能是遭人以厚被或是棉布帛通身捲縛。面上無痕卻窒息而亡,料想其臉上是被貼了層層疊疊噴了水的桑皮紙以封住口鼻,此殺人刑罰手法名為:貼加官。」 一個清脆的嗓音在門口響起。 正屏氣凝神戒慎緊張的大理寺正和錄事和老仵作,聞聲不約而同望向門口,瞬間大大鬆了口氣,眉開眼笑── 「曹司直,您回來啦!」 清秀小吏對著他們露齒一燦,卻對上目光深沉似笑非笑的高大修長男子──也是大理寺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寺卿大人李衡──時,頓時卡住,露出了一抹可疑的心虛。 「咳。」曹照照忙低頭,一本正經乖順無比地對李衡行了個叉手禮。「下官拜見寺卿大人。」 李衡隨意摘下繫於耳後的帕子,漂亮峰峻的眉眼盯著她,一眼就看出異狀。「跟人動手了?」 曹照照早就習慣了自己的頂頭大上司有著一雙福爾摩斯的利眼和狼犬鼻子……她訕訕一笑,硬著頭皮還是自己招了。 「寺卿大人,那個,下官有要事稟報……」 李衡向來俊美容貌氣度閒雅,且端肅中又透著隱隱威懾之勢,可面對這個嘻皮笑臉憊懶「小兒」時,總時時心頭有火苗撲騰竄出的感覺。 他自詡端持守禮,有君子之風,然見這「小兒」那粉嘟嘟臉蛋嘿嘿傻笑,實則不知又在盤算什麼鬼主意的模樣,手指莫名就有些癢,想狠狠捏上一捏,以示小逞。 李衡深深吸了一口氣,寬厚胸膛劇烈起伏了一下,而後又克制回去,淡聲道:「先說,妳是從何得知此人所受殺人刑罰為『貼加官』?」 曹照照一噎,心虛的眼神兒亂飄。「那個,下官依稀彷彿從一本古籍上頭看見過的。」 「哪一本古籍?」 孤狗大神。 她笑得更尷尬了,摸摸頭。「忘、忘了呢,呵呵呵!」 總不能真的承認,自己自小就對刑偵鑑識類小說充滿興趣,長大後更是追「CSI犯罪現場」每集不落…… 像「貼加官」這麼別具一格的可怕殺人法,電視劇裡屢次出現過,她因著好奇,便從Google上面查詢過它的歷史典故出處。 此典故出自明朝開國皇帝朱元璋,他為了祕密私下處決人,不致引起外界懷疑與非議,這才發明出這個讓人暫時……不對,是永遠停止呼吸的刑罰。 現今是唐朝時期,而明朝這位小弟弟還遠遠排在宋朝、元朝兩位小哥哥後頭,是將近七百年以後的事兒了。 唉,不管是古代哪個朝代,撇開太過理想化的穿越小說不說,其實任何穿越人士想在陌生的朝代混得風生水起,都萬分不容易。 第一個首要戒慎牢記的就是──皇權和階級制度絕不可侵犯。 膽敢犯上,隨時嗝屁。 不過令人慶幸的是,唐朝官話和近代閩南語和河洛一帶方言相似,又增添了幾分雅音的「中原話」,對她這個國臺語都說得十分溜的小姑娘而言,非常有親切感,上口起來也特別快。 且普遍來說,唐代國力鼎盛,萬邦來朝不斷,無論是做生意的各國胡人還是到長安取經的、拜師的、求取學問的……各種語言時不時都會在長安出現,見怪不怪。 有時候置身熱鬧的長安坊市中,她恍惚間還會有種自己是在臺北火車站或桃園國際機場,聽見各國旅客嘰哩呱啦從自己身邊走過的錯覺…… 江湖上人人傳說,臺北火車站是個大迷宮,而自己就是在這個大迷宮晃著晃著,沒找到高鐵的轉乘捷運的出口,反而在彎彎繞繞中才一個轉身── 她就一腳踏進馬糞裡! 沒錯,還是人稱大唐第一英才李衡,李寺卿大人騎的汗血寶馬剛剛「撇」下的一坨熱騰騰…… 回憶太不堪,那畫面更是。 「又發什麼傻呢?」一個低沉熟悉的嗓音在她頭頂隱隱不悅響起。 「在想孽緣這種事居然能跨越這麼大的……」她喃喃自語到一半,頓覺不對,仰頭望向整整高了自己一個頭以上的大理寺精英大老闆,忙把「時空」兩個字吞回了肚子裡。「沒事。」 「有空,找出那本古籍給我『見識見識』。」他話裡意味悠長。 「哈,哈,一定一定。」她暗暗抹了把冷汗。 李衡輕輕拎提著她的後衣領。「來,再說說這貼加官。」 「哎,等等!」曹照照來不及掙脫,被隻漂亮修長的大手制住,只得暗暗腹誹的翻了個白眼,嘴上卻急道:「屬下要報案!」 「報案找京兆府。」李衡淡淡道:「朝廷三省六部二十四司,各司其職,大理寺負責審理中央百官犯罪和京師徒刑以上案件,再者是地方懸宕難破之疑案……妳身為大理寺司直,如何不知?」 她嘟囔,「下官自然知道,剛剛也報給京兆府了,可是──」 他挑眉詢問。 曹照照想起方才京兆府差役和司事一臉懷疑地盯著自己,她既拿不出證明身分的魚袋,胡餅舖子裡也不見任何一具屍體,無論是真的崔大娘還是假的崔大娘…… 若非她這九品的青色小吏衣袍還穿在身上,恐怕早就被差役以謊報的罪名先打上三記棍杖了。 而現在,京兆府派來的差役也還等在大理寺外頭……雖說他見到她竟然真的能打個招呼就大搖大擺踏進大理寺大門內,原本的質疑和不屑已經被目瞪口呆取代,可是如果李衡不接受她報案(申訴),她一個連官字都稱不上的九品芝麻小吏兒,恐怕也免不了先來個刑部大牢幾日遊。 何況眼下還有這麼一樁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棘手疑案呢…… 曹照照彆扭了一下,也顧不得怕挨罵了,忙一一將方才發生在胡餅舖子的事鉅細靡遺稟報。 李衡濃墨般斜飛的劍眉微微一動,眸光一閃,驀然鬆開手。「走吧。」 「去哪?」她揉揉雪白的小脖子,沒有察覺李衡鴉羽般長睫毛迅速低斂,似是掩住了什麼。 「查案!」 那頎長俊美身影俐落颯颯又帶著一絲自骨子裡透出的清朗矜貴,落在他後頭的曹照照再度無可避免地被他帥……咳,甩了一臉,眨了眨眼,努力忽略發燙的面頰,還有不知道已經反覆撞死過幾次的心頭小鹿,調整心情的深吸了一口氣隨即長長呼出來。 大理寺正和錄事正要開口,老仵作也還眼巴巴地望著,就聽得頭也未回的李衡淡然地拋出吩咐── 「……此人肩頸厚繭、腳板粗大變形,虎口處有麻縷久磨痕跡,符合腳伕形容,然足趾灰甲,顯長期接觸潮霉之地,膚色違和蒼白,當是久未經白晝日曬,疑似遭拘於陰暗潮濕處依舊做搬運之工,爾等傳我大理寺行文,通查廣義渠腳伕名冊,半年內有無辭工或不假失蹤者。」 「喏!」眾人目光驟然一亮。 「命京兆府治下,萬年、長安、新豐等二十二縣半年內失蹤報案人口卷宗,於明日辰時前速速送至大理寺徹查。」 「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