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我們不相愛 驀地,項與麟話鋒一轉,岔開話題的提問:「妳覺得我們之間有什麼共通點?」 季舒翎被這突來的一問震住,腦中一片空白,好半晌答不出話來。 項與麟索性代她回答:「我喜歡看書,妳喜歡看電視。我喜歡聽古典音樂,妳喜歡聽那些時下流行音樂。我喜歡參觀美術館,妳喜歡去百貨公司逛街。我們去參觀梵蒂岡美術館,當我欣賞世界名畫時,妳吵著要去買冰淇淋。帶妳去看夜景,妳嫌蚊子多,腳酸,想回飯店睡覺……」 聽見他細數起兩人之間的各種不同,季舒翎一顆心直直往下墜。 其實,她何嘗不清楚兩人之間的差距? 他母親是小有名氣的貴婦畫家,投資了一間骨董藝廊,因此他從小便養成了欣賞藝術的習慣,再加上他腦袋好,小時候學過幾樣樂器,平日便喜愛聽古典音樂,對於時下流行的音樂嗤之以鼻。 而她呢? 她家境一般,父親是職位不高的公務員,母親則是家庭主婦。她的課業頂多只能算中上程度,不好不壞,她會的才藝只有一樣,那就是打橋牌,平日喜愛聽的音樂是俗濫的流行歌。 他平時訂閱了一堆財經雜誌,甚至還有藝術期刊,而她則是訂閱了一堆美妝及服飾的雜誌。他平日愛看新聞與知識類的頻道,而她則是只追韓劇…… 除去這些生活習慣,他張口便是言之有物,而她開口閉口全是娛樂八卦,哪部韓劇幾時上檔,兩人的頻率根本對不上。 說至一半,項與麟霍地打住了聲嗓。 季舒翎緩緩低下頭,臉上淚水已成災,她在原地蹲了下來,再也沒了力氣去反駁什麼。 她把臉埋進膝蓋裡,放聲大哭,哭得撕心裂肺。 而後,她聽見項與麟撥了通電話,似是找來了陪同他一塊兒來臺東的徐特助。 待手機通話結束後,周遭安靜片刻,隨後又聽見一陣略嫌倉卒的腳步聲傳來。 「項先生。」徐特助的嗓音響起。 「你開車送她回去吧。」項與麟的聲嗓明顯透出疲憊與無奈。 「好的。」 徐特助上前攙扶起哭得渾身發軟的季舒翎,低聲安撫道:「季小姐,失禮了。」 季舒翎沒有抗拒,任由徐特助扶著自己往前走,此時此刻,倘若沒人扶著她,她確實一步也走不動。 直至徐特助將她扶入車後座,她才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徐特助,告訴我,他外遇多久了?」 正欲退出車後座的徐特助一愣,有絲尷尬的望著她,似是遲疑著該不該實話實說。 季舒翎抬起紅腫的雙眼,冷冷補了一句:「徐特助剛才不也喊我季小姐嗎?看來你早就知道你老闆想跟我離婚了,不是嗎?都到這個節骨眼上了,你還有什麼好怕的?」 見季舒翎的態度強硬,徐特助只好據實回答:「大概兩個多月了。」 「……才外遇兩個多月就想跟我離婚,我看,項與麟只是想找個藉口跟我離婚吧。」季舒翎自嘲的笑了笑。 徐特助不敢再多說什麼,關上車門,繞過車頭,坐入駕駛座,發動引擎。 當車子掉頭轉彎,並且駛過餐廳時,季舒翎禁不住撇過頭,透過那面落地玻璃窗往內望去。 車速不算快,卻也不夠慢,以至於她僅能匆匆瞥上一眼,看見項與麟已返回餐廳內的座位上,恢復先前談笑風生的從容,也許是正在安撫著郭依嘉的情緒。 經過方才的對話,她終於明白,其實項與麟並不是真的愛上郭依嘉。 郭依嘉只是他的一個嘗試。 他覺得自己從來沒機會自由戀愛,打從十七歲那年便被她纏上,所以他想嘗試自行挑選戀愛對象的機會。 過去興許他是憑藉著對她萌生的那一點喜歡,方會將就著與她過日子,但現在他已心生厭倦,不願再屈就自己。 窗外一片漆黑,唯有幾盞路燈,以及紅綠燈照亮著前方路程。 後座上的季舒翎,淚水不受控制的滑落下來,纖手下意識撫上尚且平坦的腹部。 回想起方才他讓她去拿掉孩子的冷酷神態,她的胸口彷彿被利器撕裂開來,幾乎可說是痛不欲生。 原來這些年來,她自認為的美滿婚姻,只是一場笑話……項與麟若是真的愛她,又怎會輕易提離婚? 方才他說得夠清楚了,亦夠狠心了,她沒有笨到聽不出他的無情。 季舒翎忽爾覺得眼前的一切太荒謬,她疲憊的閉上眼,渾身癱軟無力的靠在皮椅裡。 「季小姐睡一下吧,到臺北還有很長一段路……」 耳邊隱約飄來徐特助的聲音,季舒翎睜了睜眼,正欲開口回應,驀地,兩道刺眼的車燈,自她這側的車窗射進來。 「季小姐──」徐特助驚慌失措的大叫。 下一秒,一輛闖了紅燈的聯結車,煞不住的朝他們這輛高級轎車撞過來。 車身被硬生生撞成了兩節,後座首當其衝,無數的鐵片與鐵桿被撞得歪斜,季舒翎早已被撞飛,她整個人直挺挺的撞上柏油路,疼痛蔓延開來。 她渾身無法動彈,甚至已沒有任何知覺,勉力的睜開血紅色眸子,只看見黑壓壓一片的夜空。 她試著轉動頭顱,往身旁的景物望去,正巧瞥見躺在不遠處地上掙扎的徐特助。 若不是親眼看見徐特助滿臉鮮血,傷勢極重,她真要懷疑,這場車禍是項與麟精心安排的橋段。 不過,她想他的心應當沒這麼狠,頂多就是逼她離婚罷了,犯不著她死吧? ……但,孩子呢?應該活不成了吧。 清楚意識到這個事實,季舒翎閉起眼,心如死灰,顫抖的嘴角不由得上揚。 連老天爺都在幫項與麟! 老天爺知道她打死也不會把孩子拿掉,便給了她這場車禍,讓她直接把孩子流掉,好讓項與麟可以無後顧之憂的離開她。 她陡然睜大盈滿淚的眸子,直瞪著宛若幽冥一般,深不見底的夜空。 她用著破碎的嗓子,像是說給自己聽一般,細弱含糊的說起話── 「有本事就別讓我活了,祢把孩子弄死了,乾脆連我也一起弄死吧……反正我就是個笑話,連我都瞧不起自己……要是人生能重來一次,我寧願去死也不會再喜歡項與麟。」 對,若是人生能倒轉,若是一切能重來,她寧可去死,也不要再愛上項與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