鄰家姊姊好難搞 日日千篇一律的爭吵實在令人厭煩,總是發酒瘋的父親既讓人覺得可憐,亦感可恨。 她咬著牙,轉動鑰匙,門甫開,就被狠狠拉啟,踉蹌走出來的父親不經意撞了石焄卉肩頭一下。 很痛,卻沒有辦法跟任何人抱怨訴苦,就是她現在的心境。 「爸,你要去哪?」她下意識回頭喊。 父親在家每天罵人使人厭煩,可他若要出門又要擔心醉酒的他會不會出事,這種矛盾的心情每天都在她心頭掙扎,做著天人交戰。 如果冷酷一點,不要理會父親,放他自己一個人自生自滅,她的日子肯定好過多了。 可是辦不到。 就算她真能狠下心,仍深愛著父親的母親也辦不到。 石政以沒理她,徑直走了出去,手上還捏著幾張起皺的藍色紙鈔。 肯定是他找到母親藏錢的位置,或是從母親手中搶走了,才會心甘情願地結束爭吵。 石焄卉無奈又煩躁地抓著頭走進屋,卻見母親坐在冰冷的地板上,雙手撐地,頭低低的垂著淚,頭髮掩蓋了臉。 嘆了口氣,石焄卉上前,拂開黏在母親臉上的髮絲。 「媽,起來……」白皙頰上的五指印令她頓時心一凜,全身血液在剎那間忘了奔流。「他打妳?」石焄卉瞪著眼,難以置信地問。 她一直以為父親再糟糕,就是使家裡不得安寧,至少不會動手動腳,這也是為什麼她還可以忍受至今的原因。 但如果動手了,就是踩過了最後的底線,變成了不可饒恕的爛渣。 「我罵了他幾句,」杜依霈顫抖的手指攏起秀髮塞於耳後,「我一時衝動口不擇言說他沒用,剛好說中他最無法忍受的地方,是我的錯,不能怪他。」 頭髮撩起來時,白髮就清晰可見了。 石焄卉心痛地想著母親一直以擁有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為傲,四十二歲的年紀,仍無須靠染髮來遮掩白髮,但自從父親不管做什麼都失敗之後,勞心勞力的母親白髮以驚人的速度增加,每多一根,石焄卉對父親的怨就多一點。 「這不是事實嗎?他憑什麼動手?」石焄卉憤怒的低吼。 「事實才是最傷人。」杜依霈淒楚一笑,「別怪妳爸。」 「妳每次都叫我別怪他,但妳看看他現在一直拿我們辛苦賺的錢去喝酒、去抽菸,妳一天做兩份工,不是賺錢來給他浪費喝酒的,是要過日子、是要還他搞出來的債務的!」 「他現在只是低潮期,過一過就會好的。」杜依霈試圖紓解女兒的憤怒。 「自他的小吃攤收起來後,他就一直賴在家裡不出門工作,一直在低潮期裡。這樣的情況已經兩年了,這兩年來他沒有拿過一毛錢回家!」石焄卉氣憤地喊,「還要給他多少機會?今天會動手,明天就殺人了!」 「不會的。」杜依霈搖頭,拍拍女兒的手,「我知道妳爸,我最了解他了,他晚上回來就會跟我懺悔了。」 「會家暴的男人哪個不是這樣?早上動手、晚上懺悔,所以妳才離不開他!」石焄卉厲聲道,心痛母親的冥頑不靈。 「不管怎麼說,妳爸是我最愛的男人啊。」杜依霈眼眶含淚懇求女兒少說兩句讓她難受的話。 「他這樣子還有什麼好愛的?」石焄卉不懂。 她並不想要這個家分崩離析,她也不想父母離婚分開,但她無法忍受母親繼續這樣寵著父親、放縱父親,不思振作頹廢兩年,完全沒有出去找份餬口工作的想法,眼高手低的只想當老闆。 「等妳真的喜歡上一個人就知道了。」杜依霈淒楚的微微笑了笑。 「那我寧願不要喜歡上人!」石焄卉賭氣道。 「感情的事不是妳說要或不要就能決定的。」杜依霈悠然的表情像是沉湎於幸福的過去。「當年妳爸是那麼的意氣風發、卓爾不群,我第一眼就好喜歡他,當我知道他也喜歡我的時候,我的感覺比中了一億樂透還要開心。」杜依霈露出少女般的夢幻笑容。 「妳又沒中過樂透,怎會知道比中樂透開心?」要是她,寧願選擇樂透,也不要選一見鍾情的對象。 麵包與愛情相比,當然是麵包比較重要! 愛情是什麼?能吃嗎? 不,它只會讓人失去理智,被人予取予求,甚至都被施以暴力了還在為那個男人說話。 杜依霈白了吐槽的女兒一眼,「我等著妳愛上一個優秀的男人,就能明白我的心情。」 「我絕對不會。」石焄卉斬釘截鐵道。 「妳的初戀總有一天會出現的,妳會把妳的身心交給他,從此之後,就算妳跟他分手,遇到其他的男人,都沒有一個人能比得過他。他會一直佔據妳心裡最最重要的位置,誰都無法取代。」 石焄卉眉頭皺緊的程度幾乎可以夾死一隻蚊子。 她才不信母親的說法,根本是母親天真浪漫過了頭。 「我得出門去上班了。」杜依霈恍然發現時間差不多了。「晚餐我來不及做了,妳自己煮喔。」 杜依霈白天在一家塑膠工廠當作業員,晚上則在速食店負責廚房工作,每天都忙到十一、二點才回家,隔日早上七點又要起床上班。 石焄卉自己則在一家便利商店當早班店員,下班後還要準備大學重考的功課。 她曾經跟母親提起晚上也要去找份兼差,卻被杜依霈嚴厲阻止。 她才十九歲,本來就該以課業為重,當初她是讀升學高中,身無一技之長,若沒念個好大學,很難找到什麼高薪的好工作。 「我帶飯過去給妳吃。」石焄卉壓抑著不平與怒氣,盡量語氣溫和。 「傻瓜蛋,」杜依霈笑著點了下女兒圓潤姣好的鼻頭。「我就在速食店上班,幹嘛還要妳帶飯?」 「你們店裡雖然有供餐,但都是些炸雞、薯條那種高熱量沒營養的東西,吃久了對身體沒好處。」 「我會在漢堡裡多放點生菜,別擔心。」杜依霈笑了笑起身,「我去洗把臉。」 「妳的臉……還會很疼嗎?」石焄卉不捨的問。 「不會啦,他下手不重。」 下手不重還會到現在仍有明顯的五指紅印嗎? 石焄卉對於母親老是維護父親一事十分生氣卻又無可奈何。 「他如果再打妳,我就幫妳打回來。」石焄卉憤然道。 「不會啦,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然而,像是為了印證莫非定律似的,有了第一次的經驗,石政以後來一言不合就出手的機率便增加了。 杜依霈一直極力掩飾不讓女兒發現,但挨打的頻率升高之後,石焄卉怎可能沒有察覺到,她火大的跟父親爭吵,石政以動手推她去撞牆後,石焄卉也抓起桌上的舊雜誌扔往石政以身上。 那其實不痛,但更讓石政以火冒三丈,遷怒到杜依霈頭上。 「妳教出的好女兒,竟然敢打我,還有沒有把我這個當爸的放在眼裡?」石政以朝著妻子怒吼。 「焄卉,快跟妳爸道歉。」杜依霈慌忙拉著女兒的手拜託。 「我不要!」石焄卉憤怒瞪著石政以,「你還知道自己是個爸,那就給我出去工作、給我賺錢,不要只會用你老婆的錢、用我的錢,討不到就用偷的,不要臉!」 「焄卉!」杜依霈一時衝動,打了口不擇言的女兒一巴掌。 石焄卉整個傻了。 她的母親……竟然打她? 過往最是疼愛她、連罵都捨不得的母親,竟然動手打她? 「對不起,焄卉,」杜依霈慌張道歉,充滿歉意的手輕觸女兒被打的頰面。「會不會痛?」 眼裡蓄滿淚水的石焄卉又怨又恨的甩開母親的手,跑出家門。 「焄卉!」 「快把錢給我。」石政以一把揪住杜依霈的頭髮。「妳女兒打了我,要給我兩千塊!」 杜依霈心痛的看著丈夫,眼淚掉了下來,自口袋拿出紙鈔顫抖地放在石政以手上。 石政以拿了錢後便揚長而去,那一晚沒有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