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動心的那些年 光曜銀行的二樓貴賓室裡,黑色L形沙發上,梁安惟繃著麗顏,滿臉不爽地瞪著對座的傅容予。 他一襲質感絕佳的深藍西裝,內搭淺藍條紋襯衫,旁分的中長髮,露出光潔飽滿的前額,劍眉星目,高挺鼻梁,稍嫌蒼白的薄唇,卻絲毫不損他的俊美。 梁安惟緊盯不放的眸光,霎時湧上一陣迷霧,霧氣之中,她彷彿又見到昔日那個蒼白單薄的美麗少年。 ……兩人最後一次見面,是多久之前的事了? 是高二那年冬天。 那一年,大年初一,她上傅容予家拜年,傅容予的母親笑盈盈地將紅包塞給他們兩人,然後他們去了隔壁巷口的雜貨店。 擺著各式古早味糖果的透明貨架前,高出她近半顆頭的傅容予,趁著她彎身揀糖果時,冷不防地在她右側臉頰上輕吻一記…… 「──所以,你們是高中同學?」 王家齊這句好奇的提問,將沉浸於回憶中的梁安惟拉回現實世界。 梁安惟先睨了王家齊一眼,隨後才望向對座的傅容予。 傅容予交疊著一雙包裹於西裝褲下的長腿,修長的雙手交握擱放在腿上,他已褪去記憶中的單薄蒼白,看起來成熟而高大,美麗的五官輪廓脫去少年的俊秀,取而代之的是屬於男人的俊美。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你會成了瑞昀集團的大老闆?」 循著記憶中對傅容予的最後印象,胸中被無數困惑塞滿的梁安惟,劈頭便拋出一連串問題。 「傅容予,你跟你媽當年是不是被威脅了?為什麼一聲不響就搬家?為什麼這麼多年來都不跟我聯絡?」 面對梁安惟焦灼而不間斷的質問,傅容予只是淡淡睞去一眼,仿若雕象一般的俊臉並無太多情緒起伏。 「安惟,都已經過去了,還提往事做什麼?眼前我們不就碰面了?」 聽出傅容予客套而敷衍的答覆,梁安惟不悅的緊攢秀眉,露出準備發難的表情。 王家齊太了解女朋友的脾氣,一瞥見梁安惟的神情有異,連忙出聲好言安撫,「安惟,我們是來辦事情的,不是來敘舊的。」 收回與梁安惟相對的眸光,傅容予一臉面無表情的漠然,他探手執起玻璃長桌上的一紙文件,低掩長眸瀏覽文件的姿態,清冷中透出一股高傲感。 「我聽陳經理說,你們是來辦理貸款的?」 這一句沒有溫度的冷淡聲嗓,遠比貴賓室中過強的空調更令人發寒。 望著眼前全然陌生的傅容予,梁安惟並不傻,她能感覺得出來,這個男人是在與她撇清舊識關係。 思此,梁安惟渾身充滿了「幹」細胞,不爽的情緒再次爬滿麗顏。 「是啊,有什麼不對嗎?」她搶在王家齊之前揚嗓回答,徹底無視王家齊的擠眉弄眼。 她當然清楚,以她現在的平凡身分,得罪不起眼前的傅容予,他是集團大老闆,而她與王家齊不過是一間急需流動資金的新創公司負責人。 「你們大概不清楚,我今天之所以會來這裡,為的就是天母分行裡出了內鬼,透過客戶充作人頭超貸資金,並侵吞了這些超貸的錢。」 梁安惟與王家齊同時愣住,兩人心底齊齊升起一股不祥預感…… 傅容予緩緩拿開手中的文件,疏冷的眸光瀏覽過對座的兩人。 而後,他不苟言笑的續道:「這個內鬼就是審核你們貸款案的孫經理。」 梁安惟與王家齊先是傻住,回過神後隨即爆出一聲驚叫。 「這怎麼可能?!可是我們──我們已經通過了所有的審核──」 一旁的魏晨浩出聲打斷了梁安惟的語無倫次。 「孫經理侵吞了所有貸款的錢,目前還聯繫不上他,我們已經報警,也通知了金管會,分行的人已經著手介入處理,所有由孫經理經手的貸款案。」 「那我們怎麼辦?!我們的貸款呢?」梁安惟憤而拍桌,秀麗的嬌顏因怒氣而漲紅。 傅容予將文件挪向她平貼於桌面的纖手,一派平靜的陳述。 「基本上,你們申請的貸款是不會通過的,是孫經理為了拿你們充作人頭,以非法程序強行通過你們的貸款審核,也就是說這筆錢本來就與你們無關。」 聞言,梁安惟再次憤怒拍桌,衝著傅容予那張俊臉發出怒吼:「這是你們銀行內部作業的問題,不應該牽扯到我們身上來!我們需要那筆貸款──你們這樣根本是在耍人!」 王家齊連忙上前拉住梁安惟,低聲下氣的安撫著,「安惟,別這樣……他都說是孫經理的問題了,我們不能無理取鬧。」 梁安惟忿然撇過泛紅的秀顏,怒瞪一直在扯她後腿的王家齊。 「誰無理取鬧了?我這是據理力爭,我們為了這筆貸款,跑了多少次銀行,簽了多少份文件,他們現在一句話就要我們滾蛋,算什麼東西啊!」 凝視著她盈滿怒氣的纖美側顏,傅容予腦海不由得浮現舊時回憶裡,那個同樣綁著一頭俐落馬尾的青澀少女,心底不由自主地流蕩過一股溫柔。 只是,當梁安惟再次恨恨地別過臉,美眸直挺挺瞪著他,傅容予面上依舊端著清冷神態。 隨後,他不著痕跡地藏起心中那抹緬懷,淡淡揚嗓。 「梁安惟,妳一點也沒變,還是跟以前一樣好鬥,要不是以前妳成績好,我真要以為,妳是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笨蛋。」 傅容予毫不客氣的刻薄數落,登時聽愣了梁安惟。 直至此時,她終於明白,她熟悉的那個傅容予,已不再是眼前這個男人。 此時的傅容予,擺著高高在上的姿態,語氣是與過去截然不同的涼薄,眼神透著濃濃的疏離與傲慢,彷彿在他面前的人,全該被他踩在腳下,俯首稱臣。 比起貸款受騙這件事,更令梁安惟無法接受的是,她熟悉的那個傅容予──那個脾氣好、家教好,待人溫和有禮的好學生,與此刻這個擺出有錢大老闆架子的傅容予,徹頭至尾的判若兩人。 無視她眼中的錯愕與受傷感,傅容予揚起一抹制式的客套淺笑。 「梁安惟,妳已經不是高中生了,就算妳在我面前耍太妹,妳也得不到任何好處,我更不可能平白無故把錢貸給妳。」 冷峻的聲嗓方落,梁安惟刷地一聲站起身,大跨步上前,一把揪住傅容予的西裝領。 「傅容予,你算什麼東西?!以前要不是我罩你,你能在長義高中安然度過那兩年?你現在居然這樣說我?!」 「安惟,別這樣!有話好好說──」 王家齊一臉隨時會心臟病發的驚恐表情,火燒火燎的上前欲抱住梁安惟,豈料,他一時心急,腳下笨拙地絆了一跤,當場跌了個狗吃屎。 魏晨浩神色一凜,快步靠過來,準備出手拉開梁安惟。 搶在魏晨浩出手之前,傅容予揚起那雙深邃如刻的長眸,慢條斯理的伸出修長大手,拉開了梁安惟揪在西裝領上的纖手。 梁安惟這才驚覺,他的力氣好大,大得她無法掙脫,更無法與之抗衡。 這真的是她記憶中,那個蒼白瘦弱的傅容予嗎? 傅容予輕而易舉地拉開了梁安惟,手背更在西裝領上輕輕撢了兩下。 這個無比傲慢的小動作,流露著嫌棄與羞辱之意,梁安惟簡直不敢置信,傅容予會成了她最痛恨的那種勢利眼傢伙。 「梁安惟,妳省省力氣吧,這裡不是學校,我們也不再是高中生,沒有人會吃妳這一套。」他揚起客套疏離的笑,淡淡說道。 這不是她認識的傅容予! 梁安惟心中憤慨,攥緊了粉拳,狠狠瞪著一派從容的傅容予,彷彿隨時會撲上前,令一旁的魏晨浩與王家魏看得心驚膽跳。 豈料,梁安惟驀然別開被怒氣燎紅的麗顏,轉開身便奪門而出。 「安惟!安惟──等等我!」王家齊手腳不協調的追了出去。 兩人甫離開貴賓室,傅容予隨即斂起唇上那一抹制式的笑。 「晨浩。」 他重新執起桌上的文件,掩下深沉如夜的長眸,若有所思的神情,不知在估量些什麼。 「傅先生,方才那位梁小姐跟您是……」魏晨浩難掩好奇的提問。 「高中同學。」傅容予淡淡回道,並未多作隱瞞。「你把這些年欣閎公司與本行的交易紀錄調出來,我想知道他們公司的營運狀況。」 「可是孫經理的事情……」 魏晨浩有些詫異,畢竟方才親眼目睹上司拒絕了梁安惟的貸款,眼前他又讓自己去調資金往來紀錄,實在是自相矛盾。 傅容予放下文件,理所當然的答道:「她是我的舊識,我想查一查她那間公司的底。」 「我這就去調資料。」魏晨浩頷首示意,轉身離去。 偌大貴賓室只剩下傅容予一人,他獨自端坐在沙發上,長眸低掩,薄唇淺淺一揚,嘴角漾著幾許笑意。 「梁安惟……妳還是沒變,跟以前一樣好鬥。」 帶著幾許緬懷的低沉聲嗓,迴盪在空無一人的貴賓室裡,竟透著一絲滄桑的落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