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爺(卷壹~卷肆)~魔影魅靈之十二 前世篇(全四冊不分售)〔2023再刷〕 喀啦喀啦── 喀啦喀啦──喀啦喀啦── 她在規律的搖晃中清醒過來。 前方的景物,先是一片模糊,然後才開始清楚起來。 她仍在車上,躺在車板上的被褥之中,驢車不知何時,已離開之前停放的地方。 那些排放在一旁,裝著醫刀的高級木櫃,依然沒一個有上鎖。 前方不時從車簾中透進的天光,讓她能看見那男人的身影,明明她才拿刀挾持過他,這傢伙竟然還敢背對她?! 不用去拉那些抽屜,她就知道那些醫刀一定一把也不少的仍在那。 這男人若非是個笨蛋,就是以為她太虛弱,對他無法造成威脅。 他的判斷或許沒錯。 她確實很虛弱,她的胸腹依然在痛,斷手也依然萬般疼痛。 可在他餵她吃了魚湯之後,她傷口復原的速度加快了,她知道自己的血已經止住了,她不用低頭查看,也知道情況正在改善,若她繼續進食,她會好得更快。 驀地,她聽見遠方有說話聲傳來。 而且不止一人,她心頭一凜,有些緊張。 當他把車放慢時,她更是不覺屏住了呼吸,沒有想,她忍痛飛快拉開了那裝著醫刀的抽屜,抓了一把在手中。 她現在無法應付更多的人,但她也不會傻到任人宰割。 人聲漸漸靠近,聽來是個小小的市集。 她能聞到肉味、菜味,聽到雞鳴羊啼,還有叫賣聲。 他把車停了下來,然後下了車。 她可以聽見他走遠的聲音,她冒著冷汗,緊握著醫刀,從透進天光的車簾縫中往外看,看見那男人的背影,他和路邊的小販交談著。 那小販看起來很正常,就是一般尋常人家的模樣。 但她還是緊緊盯著,男人買了兩把菜,然後走到雞販那兒買了一斤雞蛋。 她看著他和那些人說話、交易,一邊快速的掃向一旁四周,發現這裡會有這麼臨時的小市集,是因為這裡有個小小的碼頭。 這裡是一個渡口,好幾艘小舟陸續來到又接人過河,想來這附近能渡河的就是這裡,在碼頭附近擺攤的人不多,看來都很臨時,也就十來攤,大多就這樣直接把裝菜的竹簍、雞籠擺地上,人們在這邊聚集交易,是因為路過的人,都會順道帶上一些。 看著那渡口小舟,有那麼一瞬間,她興起下車上船離開的念頭。 可她知道,就算她真的能走過這一小段路,接下來恐怕也找不到可以安心休息的地方。 如今回想起來,她在揚州遇襲,怎麼樣也不像是巧合,倒像是有心人刻意引她過去。 人很貪,妖亦如此。 思前想後,她在傷癒前,留在這人車上,反倒是最妥當的做法。 她將視線拉回那男人身上,他手上已提了一包用荷葉包起來的肉,還多了幾把青蔥,一竹籃的水果,正轉身開始往回走。 雖然穿著灰衣素布,但那傢伙衣料太高級,和旁邊漁夫農婦相比,顯得萬般格格不入,一旁的人也曉得他不是這兒的人,更不像是那種會在路邊買菜的傢伙,每個人都忍不住在偷看他。 可對於旁人的注目,那男人一點也不介意。 他就這樣提著那些菜肉蔬果,慢悠悠的,逛大街似的走著。 見他靠近,她再次咬牙忍痛躺回被褥中。 未幾,他來到車邊,上了車,掀起了車簾,把那裝著青蔬、水果的竹簍放了進來,那被荷葉包著的鮮肉則擱到了一只有蓋的小木桶裡。 她在被窩中,緊緊握著那把醫刀,只將眼睜開不可察覺的微微一線。 可他從頭到尾,看也沒看她一眼,只是在收好東西後,放下車簾,轉身回到車駕上,再次駕著車,離開了那個小小的渡口碼頭。 人聲慢慢的遠離了。 她悄悄鬆了一口氣,再次把眼完全睜開,才發現剛剛開醫刀抽屜時,她沒將它關上,它仍敞開著。 她轉頭朝車前看去,不知他方才是真沒看到,還是故意裝作沒看到。 微瞇著眼,她抿著唇,半晌,將那醫刀放了回去,拿了位置在更深的另一把醫刀,這才緩緩將抽屜推回關上。 驢車繼續前行,她緊握著那把醫刀,重新躺下。 前方再次傳來奇怪的聲響,她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那是他在剝殼的聲音,他不知從哪又弄來了一些樹果子在吃,這一回不是核桃,那味道不一樣。 是糖炒栗子。 他細嚼慢嚥的吃著,讓那毛驢自己慢慢的走著。 她讓自己保持穩定的呼吸,專心在恢復傷口上,但糖炒栗子的香味不斷傳來,引人口齒生津。 有那麼一瞬間,都覺得這人是故意的了。 她擰著眉,閉著嘴,暗暗咒罵著,然後又昏昏沉沉的在那糖炒栗子的甜香味,和規律的車輪聲中,昏睡過去。 ☆☆☆ ☆☆☆ ☆☆☆ 車停了。 不知停了多久。 手中的醫刀不知何時又被取走,她擰起眉,垂眼看著鬆開的手,有些惱。 再醒來,還是因為栗子甜香,但那味道和之前的不太一樣。 車後的門簾,讓人掀了開來,掛在一旁的鉤子上。 清風陣陣徐來,帶來那甜香。 她小心的側過身,朝外看去,看見他將車停在野地裡,拿著紅泥小爐又生了火,上頭擱著一只小鍋,用微小的炭火,不知在煮著什麼,她還未從香味中去分辨那其中有些什麼,就見他拿了碗,盛了一碗奶白的液體在其中。 當他放下勺子,朝這看來,她迅速的躺平。 果不其然,腳步聲朝這兒走來,跟著車體微微一沉,她知他上了車,在她身邊不知在搞些什麼。 聽見他窸窸窣窣的,她偷偷睜眼,只見他不知從哪翻出了一把草扇,一臉悠閒的靠在門邊,對著那熱騰騰的碗,一下又一下的搧著涼風,一邊藉著天光提筆在一本書冊上,快速的書寫著。 車外蟲鳴唧唧,偶有飛鳥越過天空。 他搧涼了那一碗,方回身將她扶起,她迅速閉眼,裝什麼都不知道。 他讓她像之前那樣靠在他身前,然後再次一調羹一調羹的餵她。 那是用栗子與大米熬的粥,大米讓他熬到都開了花,混著被壓成泥的栗子,還添了一點點的藥材,十分柔軟香甜。 栗子性甘溫,入脾胃腎三經,健脾活腎,還可活血、止血、消腫,對她很有幫助。 她需要早點恢復過來,進食是最快的方法。 所以她沒有抗拒,只任他餵食。 餵完那一碗之後,他又讓她依靠著他,靠了好一會兒,一邊繼續看著方才那本書。 那是一本醫書,上頭密密麻麻的寫了好些字。 聽著他的心跳,聽著那翻頁的聲音,她意識開始飄忽起來,半夢半醒間,只看見楊柳青青隨風飄蕩著,遠處似乎有人熬著藥,有人切著藥,細細解說各種藥性。 茶香裊裊,藥香輕輕。 不覺中,好似正躺在藥堂。 一雙白皙溫柔的手探了過來,輕輕將她從搖籃中抱起,撫著她的臉,對著她哼唱著小調。 不是對她。 她知道。 這不是屬於她的記憶,是這男人的。 她應該要抗拒它,人心很醜惡,總在下一刻就會變得醜陋無比。 可這雙手如此溫柔,那懷抱如此溫暖,讓她忍不住沉浸在其中。 在這久遠的回憶中,他還是個孩子,還不懂善惡。 還不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