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負惡夫~神異誌 卷二 過去一年,他們在玄丹國另一座城鎮,憑藉著延維這份咒術,賣起了能治小病小痛的各種藥酒,日子過得頗為愜意。 「緲緲,我不是凡夫俗子,不是天神,更不是神裔,我只是一個魔。」 猶記得,當初她被他從汸江救起後,昏迷了數日,醒來時人在一間簡陋木屋裡,而延維一直守在她身旁,直到她甦醒。 「可是,我保證,我會像一個凡人那樣活著,我想陪著妳在神州大地白頭到老,不讓任何人傷妳半毫。」 彼時,延維那雙黝黑的美眸,沉沉地凝視著她,即便面上帶著笑,卻無損那一臉的堅定。 那時的她,腦袋還迷糊著,怔了片刻方揚嗓問:「……魔?什麼是魔?」 她長這麼大,甭說是天神,就連神裔都不曾見過,生平第一次碰上的,竟然是魔……? 延維一笑,探手撫過她面頰,溫聲道:「魔啊,就是被自己執念毀掉的天神,既當不成神,也當不成人,所以就墮落成魔。」 「所以,延維你的執念是什麼?」她思緒逐漸恢復清明,惑然追問。 延維那雙黑眸一閃,裡頭好似有許多複雜的情緒在掙扎,可當她定下神來想瞧個仔細,又發覺那雙眼黑沉沉的,什麼也看不見。 他收回撫在她頰上的手,微微一笑,道:「妳。」 她一怔。 「我的執念便是妳。」彷彿怕她沒聽真切,延維低沉的嗓再次響起。 「可是……」晶亮的水眸閃爍著迷惑。「我們未曾見過面,你怎麼會對我……」 延維的笑,頓時染上了一抹神祕。 「緲緲,妳相信宿命嗎?」 宿命?于緲緲眸裡的燦亮暗了下去。「……我信。」 自她懂事以來,她便受盡旁人的嫌惡,她沒病,即使染病的娘親已不在人世,那些人看待她的目光依舊沒變……除了霍逸群,常陽城裡沒人將她當作一個人對待。 可最終,霍逸群仍是拋下了她,與那些人一樣,將她視作一個瘋子。 「我在宿命裡看見了妳,所以我明白,我的執念便是妳。」 延維用著無比玄奧的語氣,說著她這個凡夫俗子所無法理解的神諭。 她想,延維肯定是上天可憐她的一份贈禮。 「緲緲,我雖然是魔,可我也有心,亦懂得愛人。」 灼熱的氣息,隨著延維低俯面龐湊近她,噴灑在她肌膚上。她心口一悸,眸光與之糾纏。 「妳便是我的宿命,所以我來這兒尋妳,只為了救妳於水火之中。」 「魔與凡人能在一起嗎?」 見身下的她嬌弱可人,彷彿一捏就碎,延維那顆冷冽的心,不禁輕輕抽動。 然而,蟄伏於黑眸深處的,不是溫柔,而是殘忍,只是他隱藏得極好。 延維勾起一抹絕美的笑,勸哄似的,溫嗓低語:「當然可以。只是,我不想被其他凡人知曉身分,我想與妳一同在神州過上凡人的日子。」 「我真的可以……可以跟你在一起嗎?」 于緲緲屏住呼息,望進那雙深邃如星空的黑眸,幾乎入迷。 她說不上來,總覺著延維身上有一股熟悉的溫暖,就彷彿在許久以前,她曾經擁有過那份溫暖,教她忍不住渴望多靠近他一些。 「忘記那個無情無義的凡人,與我在一起吧……妳會發覺,我這個魔,遠比那些凡人要來得情深義重。」 延維的氣息幾乎黏附在她唇間,似吻,非吻,他只是貼著她的唇,輕輕吐嗓。 心神俱疲的她,對這座人間早已不帶一絲眷戀,如今有延維這麼待她,她死灰一般的心,復又重新燃起希望。 她流下了清澈的淚水,哽咽道:「我會忘了他的……只要你願意待我好,你願意喜愛我,我便一心一意追隨你。」 延維的嘴角冷冷上揚。黑眸掠過一絲得意,而後浮現殘酷的嘲諷。 然而這些變化,于緲緲全然沒瞧見。 她只是沉浸在終於有人願意愛她的喜悅裡,無從發覺延維布下了天羅地網,引她入甕…… 延維帶著她來到一座小鎮,靠著他那一身能任意操控水的咒術,他們開起了一間小酒肆,過上與凡人無異的日子。 原以為這一切會充滿陌生,會令她無所適從,不料,她與延維竟是處處充滿默契,彷彿在亙古以前,兩人便該相守。 延維性子愛鬧愛笑,總愛尋她開心,與他在一起後,她幾乎天天都在笑。 初時,鎮上的人不識他們,對他們賣的酒並無興趣,怎料,有戶人家的五歲孩童不慎被馬踢傷,命懸一線,誤打誤撞喝了酒肆賣出的酒,竟然不藥而癒。 爾後,他們賣的酒能救命的傳聞,便在那鎮上傳了開來。 不出半年,酒肆的名氣越來越響亮,鎮上百姓更將他們視作有異能的神裔,對他們百般禮遇,只差沒把他們供在神壇上,晝夜膜拜。 「延維,你施咒術變出的那些藥酒,凡人喝了可有什麼不妥之處?」 有一回,她後知後覺想起這件事,問起手中捧著陶盞,正在淺嚐醇酒的延維。 延維一笑,悠然回道:「喝過這酒的人,雖能治好病痛,壽命卻也跟著短減。」 于緲緲一震,心口一緊,立時上前搶過他手裡的陶盞。 「你胡說!」懼怕淹沒那張秀顏,就連聲嗓亦微微打顫。「你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來……不會的!」 延維好看的墨眉一挑,涼涼反問:「妳憑什麼認為,我不會做出這樣的事?」 「你救了我……你是好人。」水眸無比堅定望著他,她加重語氣強調。 對上那雙太過清澈的眼眸,延維心底有道無形的傷疤,總會隱隱抽痛,提醒著他,如若待她仁慈,便是對自己千刀萬剮。 延維抑下心底的騷動,揚眉展笑,戲謔道:「緲緲,我是魔不是人啊,妳知道什麼是魔嗎?」 她輕輕搖首。「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心地不壞。」 心?他還有心可言?自從遭受摯愛背叛,他的心便隨那場惡火一同燒燬。 延維眸底浮現一抹冷殘,可當他對上那雙晶亮的眸子,心中矛盾的掙扎再現。 他探手扣住她的皓腕,將她扯入懷裡,另一手順勢纏上她的腰。那腰,纖細不堪一折,他只消一使勁…… 「延維?」甜軟的嗓,輕輕訝呼。 延維! 這一喚,與記憶中的嬌嗓相重疊,延維的眼漸起紅霧,一股嗜血的恨意,悄然爬上心頭。 但,還不是現在! 有別於先前幾次太過急躁,這一次,他要慢慢來。 壓下那股毀天滅地的衝動,延維逼自己笑,笑得漫不經心,笑得慵懶,笑得好似什麼也不在乎。 長長睫毛掩下,他垂眸低睨懷中的人兒,面上那抹雲淡風輕的笑,教人不自覺地放鬆,想依賴著他。 他撫了撫她的頰,笑道:「緲緲,別把我想得太好了,我怕有一天,我把妳一口吞了,妳後悔莫及。」 于緲緲只當他又在笑鬧,當下一笑置之,不以為意。 見她笑顏如染蜜,甜美動人,延維眸光漸闇,環在她腰間的大手跟著一緊。 下一瞬,她被按進他寬闊的胸膛裡,總是懸著一抹謔笑的薄唇,落在她來不及發出驚呼的嘴上。 好冷。他的唇,好似兩塊冰,沒有一絲溫度。于緲緲小臉彤紅,被他吻著的同時,身子竟不由自主地打顫。 延維吻著她,又好似沒有。他僅僅只是將唇輕貼在她嘴上,隨後沒有任何動作。 于緲緲嚐過吻的滋味,那滋味是霍逸群給的……她猶記得,那吻,滾燙如火焰竄燃,教人情難自禁,幾欲化作一灘春水。 然而,此刻延維給她的,只是一個冰冷的觸碰,沒有一絲暖意,更沒有任何情動。 彷彿洞悉她心中所想,延維猛然推開了她,一剎那,她似乎在那雙不見底的黑眸中,捕捉到一抹深刻恨意。 恨意? 這怎麼可能?肯定是她眼花。于緲緲抹去心中那抹疑竇,未曾當一回事。 在那之後,有好一段日子,延維彷彿刻意防著什麼似的,未曾再對她做出親暱之舉。 直到……直到酒肆的屠桑酒能治病的傳聞,逐漸傳至鄰鎮,開始有其他城鎮的人登門求酒,她才曉得延維的咒術有多厲害。 甚至,連常陽城的百姓亦聞風而來,而這其中,竟還包括了她原以為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面的霍逸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