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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男如獸

  

  大年初一,風雪稍霽,初露臉的太陽灑下金光,地上積雪染上一層薄薄金暈,刺眼扎目。

  不遠處,鞭炮聲響起,夾雜著孩童嬉鬧玩雪的笑聲響起,相較於其他人家,「易善堂」卻因為昨夜災厄,頓失家中支柱的易家人陷入愁雲慘霧當中。

  「娘……您說要不要報官哪?」

  易少吟昨日帶著易少凝進屋換新衫,因而錯過了那發生在短短不過一盞茶光景的災厄。

  易玄輝沉痛的凜聲道:「報什麼官?那男子武功高強、出手狠辣,我看爹是凶多─」

  易玄輝身為朝廷命官,卻不信任官府,他這番說詞引起易少凝的側目,偏偏其他人都像無所覺一般。

  不待兒子說完,柳氏白著臉揚聲制止。「呸呸呸!大過年的說什麼不吉祥的話,你爹一生懸壺濟世,救過那麼多人,會有福報,會逢凶化吉的!」

  柳氏話雖這麼說,但憶起昨晚狀況,不禁嗚嗚哭了出來。

  易玄輝見眾人不再說報官的事,心裡不禁暗暗鬆了口氣。

  他有官職在身,劫走爹親的人明顯是個江湖中人,這件事若宣揚開來,那些聞到血腥的御史言官說不定會參他一本,說他勾結山賊土匪與人結怨,那豈不糟了。

  他好不容易在芝縣那個窮鄉僻壤熬滿了三年,上下也都打通了關係,若不能回京城,也能去個富庶豐饒的地方。

  易少凝安靜站在一旁,看著廳中的家人,在這種時刻不是應該更加團結商量救人對策,但他們卻各懷心思,有如一盤散沙。

  她的心情擔憂沉重,卻也一籌莫展。

  她插不上話,想了想便說:「我、我去佛堂幫爹誦經祈福。」

  她話一說完,廳中並無人理會。

  易少凝已然習慣這得不到回應的狀況,她的情緒並沒有受到半點影響,只是靜靜的退了出去,再逕自往佛堂走去。

  易少凝才進佛堂不到半個時辰,便聽到柳氏身邊的大丫鬟金翠喊她。

  「六小姐,夫人請您過去。」

  她緩緩回過心神,秀眉輕蹙,心裡雖疑惑,卻沒開口問,直接放下手中的經書,由拜墊上起身,跟著金翠走了出去。

  來到正廳,柳氏一見到她,沒了平日的刻薄冷淡的模樣,抓著她的手,哭著求道:「凝、凝姊兒呀!妳爹只能靠妳救了!」

  柳氏突如其來的態度讓易少凝很不自在,才想問清楚,便聽到易少吟開口說:「六妹妹,那惡人讓爹捎信回來,說要人送他的藥箱過去。」

  易少凝思忖片刻便想明白了,她抬起眼看著廳中每個人,淡淡地問:「是要我替爹送藥箱過去?」

  是因為家裡人貪生怕死,見那個墨衣男子手段狠厲,所以才要她去送藥箱嗎?

  但家裡奴僕眾多,懂武的護衛也不少,為何指定要她送?

  她心中的疑問還沒證實,就聽易少吟說:「六妹妹,妳懂醫術的不是嗎?我們的想法是,妳去替爹醫那惡人,讓爹回來。」

  她的話讓易少凝瞬間恍然大悟。

  當年她偷偷讀爹親的醫藥藏書被發現後,坦承自個兒想習醫的想法,卻被爹親以及柳氏嚴厲斥責,事後她還被關進佛堂靜思己過。

  可如今,她曾被斥責的行為竟因為「被需要」讓她成為代罪羔羊……

  易少吟是柳氏的么女,又是嫡出,從小就是被爹娘兄姊捧在手掌心長大,說話向來直接霸道。

  他們商量出的這個對策,由易少吟口中說出,彷彿天經地義她就是必須當那個犧牲者。

  她尚不及有所反應便聽到柳氏嗚嗚咽咽的開口:「不是的!凝姊兒,妳別聽妳五姊姊胡說。我們的意思是想趁這次送藥箱將妳爹救回來,妳大哥會帶上護衛好手,妳不會有危險的。妳爹有了歲數,禁不起這番折騰……」說著,柳氏哭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聽到這一番話,易少凝抿唇不語,心頭有無數的疑惑閃過。「為何是我?」

  柳氏知道易少凝平日看起來溫婉安靜,但其實非常聰慧,她早料到她不會輕易相信他們的說詞,也幸好在商量這件事上,她有了萬全的準備。

  「我也不瞞妳,因為那惡人實在太凶狠殘酷,肯讓妳爹捎信回來取藥箱,肯定也猜到我們會趁機救人,讓妳去,他看到妳一個女孩兒,肯定會放鬆戒備。」

  柳氏的話合情合理,但也因為這樣讓她的心微澀、微揪,家裡的女孩不止她一人,但她卻成了最適合的人選。

  她可以拒絕不任他們利用,可爹親對她有養育之恩,眼前遇上這危難,她如何置身事外?

  她若拒絕,一個「孝」字就足以將她壓死。

  可若她真點頭答應,當那個誘餌,她一個姑娘家的閨譽可就毀了。

  雖說她一心習醫想懸壺濟世,本就沒打算嫁人,加上親娘不在,依柳氏偏私護己的心思,她從沒奢望能討門好親事。

  即便沒今日的災厄,她這庶出的女兒,隨時都能因為任何事成為代罪羔羊。

  見她低眉斂目不知轉什麼念頭,柳氏止住了淚,變了臉問:「妳、妳這是不想救妳爹的意思?」

  「是呀!六妹妹,外頭天寒地凍的,也不知爹的身子骨撐不撐得住,妳還在那磨磨蹭蹭的浪費什麼時間哪?」

  易少凝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壓根兒沒聽到兩人的喳呼。

  因為沒說話,那微微垂斂雙目的模樣溫婉平和、氣質靈秀,比家中任何一個姊妹都還有大家貴氣的小姐模樣。

  易少吟容貌雖也不差,與易少凝相較之下卻失色許多,瞧著她,惹得自個兒的心越發煩悶,只是轉念一想,她心倒開懷了。

  一個庶女長得再好、才情再高也掩飾不了她低賤的出身,更別說娘親都說了,將易少凝送出去擋災,死了最好。

  易少吟在心中暗暗冷嗤了一番,心情好了許多。

  易少凝自然不會知道她們的盤算,反覆思索後,心裡有了想法。「我去。」

  既已決定行醫,她便做了終身未嫁的打算;再者此行若真能平安歸來,閨譽受損,依柳氏平日待她的行徑,怕是也說不上好人家吧?

  說不準……到時她連家門都進不了。

  沒了待她好的親娘,這個家對她來說不過就是個能遮風避雨的牢籠。

  她不只一次動過想離家的念頭,但她是女子不可也不能。

  現在有這個機會能光明正大的離開,她的心竟有絲絲喜悅,完全沒了要去當誘餌的恐懼。

  或許將來,她可以在山裡覓間小屋繼續研學醫理,到時需用的藥草,她再也不必特意溜出府上山尋覓。

  心裡有了主意,她翻騰的心緒竟瞬間踏實許多。

  柳氏聽了轉怒為笑,滿意地舒展眉眼,露出前所未有的慈藹。「好好好,我讓妳大哥準備送妳到雲氤山。」話落,她轉向女兒道:「快,快去把上回做好的雪狐暖裘拿來,讓妳六妹妹帶去。」

  一聽到自個兒心愛的新暖裘還沒穿過,便被低賤的妹妹給拿去,易少吟惱得直跺腳。「娘呀!」

  她所生的大姊兒、二姊兒都出嫁了,身邊只剩這個閨女,卻眼光短淺的只看得到眼前,看來她真的太嬌寵她了。

  柳氏氣得險些上前揪她的耳朵,好好教育一番。

  她抑住怒氣,咬著牙警告:「不想拿,妳就跟妳六妹妹換,讓妳行行孝心去救妳爹!」

  聽到這話,易少吟再捨不得也只能趕緊回房去把雪狐暖裘取來。

  待女兒離開,柳氏才又開口:「過了午時,妳大哥就會帶著護衛送妳上山,妳先回去收拾收拾。」

  易少凝柔順福了福身走了出去。

  直到易少凝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柳氏才對著兒子交代:「此行最重要的是將你爹救回來,至於她……護得了就護,護不了,那也是她的命……」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