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萌可恥但好用~武林萌主之三 此刻,堂兄弟倆立於一處古樸而潔淨的門庭,這會兒約莫是未時三刻,炎光稍退,凌雲一身銀鼠灰箭袖直裾,俊美而挺拔,當樹影移位,午后熾陽拂照在他白瓷一樣無瑕的臉龐,他依舊泰然自若,平靜等候;身旁的堂弟凌曦一身月白錦撚金雲紋大袖衫,難掩矜貴,同樣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神色卻已經有些不耐,貼身照顧他的洪福老早讓人取來兩張鋪了蒲團的太師椅擺在樹蔭底下,但見堂哥都站著,凌曦覺得就自個兒坐下歇腿可會被笑嬌貴,於是仍舊搖著扇子,狀似優閒地踱步。 但不管怎麼走,他尊貴的腳絕不會踩在毫無遮蔭的熾陽底下。 這座擁有大院子的宅邸,其實仍屬於翡翠山莊。按理說在山莊內,實在不該有任何人敢讓兩位少爺──何況一位是當家的少莊主,一位是皇親國戚──就這麼枯等。 可坐在簷廊下,白髮蒼蒼,臉皺得看不清眼睛到底是睜著或閉著的老人家,還當真一手拿著正燒著菸草的菸斗,盤腿坐在藤椅上,好半天都沒有反應。 「不會是睡著了吧?」凌曦終於忍不住道。話才說完,廊下那具佝僂的身子輕輕往前倒,嘴裡還吐出了一串呼嚕,還睡胡塗了那般嘴唇蠕動,發出不明囈語…… 凌曦臉頰一顫。 雖然說,他過去好歹是這老頭的直屬上司,但是湛非可是二十八宿的三朝元老!凌曦的外婆當年創立二十八宿時,這老頭就是第一任的朱雀七宿之首──當時湛非就是個老頭了,如今也該是個百歲人瑞,在他退隱以前,湛老爺子身子甚至比許多年輕人都健朗。 凌曦對這位資深的屬下向來禮遇三分,更不用說現在湛非隱退,每天閒雲野鶴的日子讓老人家更顯垂垂老矣,凌曦這京城貴公子平日再怎麼矜貴,當下也只是沒好氣地道:「看樣子咱打擾了湛老午睡的時間,還是晚點再來吧?」他也想回他的東風園去歇著了。 凌雲思忖了片刻,才衝著堂弟點點頭,「我在這兒等,你先回去吧。」 「……」難不成這兩人想背著他交換小祕密?凌曦多疑的性子免不了如此猜想,但不管怎樣,就算真有什麼祕密,他也不覺得有什麼大不了──他總有一天會全挖出來!眼前當然是睡午覺更重要。 「那大堂哥就慢慢等吧!小弟不奉陪了。」他打著呵欠,扇子一甩,大搖大擺地領著他一干僕役浩浩蕩蕩離開,大少爺擺駕回東風園午睡去也。 凌曦和他的人馬一走遠,老人家皺得像樹皮似的臉擠出一道縫來,目光可是炯炯有神。 「孫少主還是這麼嬌生慣養,咯咯咯……洪福那小子實在太寵他囉!」說罷大口地吸了一口菸斗,徐徐吐出之後,才在煙霧裊繞中打量著凌雲。 面對聰明人,他決定省略浪費時間的客套話,指了指廊下另一張椅子,「不用跟我這老頭子客氣,少莊主請坐吧。」 凌雲拱手作揖,才入座。 「少莊主為何認為我這個一條腿踏進棺材的老頭子,在你們對付闇血族時使得上力?」儘管凌曦與凌雲都還沒來得及開口,老人家對兩人的來意卻了然於胸。 「湛老爺子可知道『縛神陣』?」 凌雲話尾方落,忽地一陣強風吹過,群樹搖曳,樹葉的低語像漣漪,悄悄地蕩遍了整座山。 湛非眼睛一瞇,笑了起來,「你在哪得知的?就我所知,道士們可不叫它縛神陣。」 轉眼,四下一片靜謐,彷彿整座山林都在凝神聆聽。 「山莊內的藏書閣有典籍,年代似乎非常久遠,而且被小心隱密地保存。幼時我曾經看過一次,這一次因為闇血族的出現,我特意去找出來,我想山莊內只有您有可能為我解答。」 「當年道士們焚毀了絕大多數有關的記載,想不到還有漏網之魚……」湛非喃喃道,然後嘆口氣,「少莊主不問我為何要避開孫少主?」 凌雲只沉默片刻,「是因為他身邊的道士?」 湛非笑了,「沒錯。」他又抽了一口菸斗,「這不是懷疑多年來的同僚情誼,更不是因為我認定孫少主會有任何偏私,但是……當年我答應輔佐郡主,率領朱雀七宿,甚至在郡主身後仍留下來幫助公主與孫少主,都是我自己的決定,但我不能替除了我以外的巫士做決定,更不可能在他們被道士趕盡殺絕之後,擅自洩漏他們的行跡,畢竟巫道之間可是有著血海深仇,如果少莊主無法承諾接下來你想問和我能說的,你都不會對外洩漏半個字,那麼你也不用再往下問了。」 「我以當家的身分向您保證,今日您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我不會再對任何人轉述。」更何況他原本就打算保密到底。 老人家又緩慢地吸了口菸,再緩慢地吐出。 青陽城的這座縛神陣,是他選擇翡翠山莊安養天年的原因。 當然還有其他的縛神陣,但青陽城不同。他想,他這麼一個與道士交情匪淺的巫士叛徒,已經少有同伴會原諒,唯獨青陽城……或許青陽城底下的這一位能夠稍稍理解他吧? 但是理解又如何?沒有任何力量能改變巫士過去數百年來悲慘的命運,更挽救不了妖族漸漸從這塊大地上消失的現實。 他為什麼活了這麼久? 還不是因為與他結契的這一位,害怕寂寞啊!同類寥寥無幾,巫士銷聲匿跡,牠在這蒼茫天地間,只是一個無人理解也無人接納的異類,只能懷著恐懼數著他這個結契者生命走到盡頭的那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