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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兄,要正經~良人請入帳 卷四

  

  好簡樸啊。

  面前那座宅子以最常見的青瓦白牆所砌,兩扇緊緊閉閤的朱色大門也不知有多久未曾翻漆過,不僅顏色老舊,就連門框都有些地方開始褪色剝落,比起西斐京師中處處可見令人眼界大開的一座又一座雕梁繡戶,確實簡樸到難以置信。

  低頭看了看手中好心人幫忙描繪的地圖,回頭去看被宅牆拐角遮擋的來時路,崔鹿棠憶起來時的路線……

  進城門,沿著商肆酒家林立的大路直走,左拐,過了藥舖,走過河道上的石橋,一直走,看到右邊掛有紅色燈籠牌坊的階梯上去,再右拐走到盡頭。

  「沒有錯呀……」

  門匾上寫著「樂正府」三字,與地圖上所圈字樣毫無差別,被標記出的醒目建築也有在途中一一經過,最終的目的地絕對是面前這座樸素過頭的宅子沒有錯。

  「不管啦。」將那張繪有路線的紙張隨意摺疊幾下,塞入衣襟之內,崔鹿棠一蹦一跳踩上臺階來到大門前,抓起門環用力往下重敲──

  叩叩!叩叩叩!

  沒人回應。

  這裡離大街市集有一定距離,那些紛繁吵雜統統傳不到這裡,加上位處僻靜,極少有行人經過,敲門聲響起過後恢復的寂靜顯得分外冷清。

  「不會沒有人吧?」

  眼看無人回應,不擅等待的人兒一刻也等不及,再次抓起門環狠敲門扉,破壞巷子裡的寧靜──

  「誰啊?誰啊?別敲了,吵死人了……」

  蒼老男嗓從門板後傳來,隨著「吱呀」一聲,朱色門扉隨之開啟。

  「哇,還好真的有人耶。」

  「呸呸呸!又不是哪處荒郊廢宅,京城裡哪座宅子是沒人的?再說像那種吵死人的敲門聲,就是府上有奠事的,怕是死人聽見了也要忍不住從棺材裡爬出來……慢、慢著……姑娘,妳找哪位?」聞聲而來的樂正府管事榮伯,甫開門便對擾得人不得安寧的傢伙數落,抬眼一看,發覺站在面前的年輕姑娘陌生得很,禁不住發出疑問。

  「我叫小棠。」

  這位名喚小棠的姑娘,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相貌稱不上美麗動人,頂多跟甜美可愛沾一下邊,勝在杏眼圓滾滾,說話時唇邊漾起一抹甜甜笑意。

  同樣彎笑的唇色澤如櫻,雙腮粉桃,烏黑的及腰長髮一半綁成輕巧靈動的垂掛髻,餘下的在兩邊各編成兩條細軟髮辮垂落胸前。

  烏髮上沒有累贅的步搖金釵,更無珠花銀簪,有的只是一朵朵造型各異的小巧花飾,加上那襲春草般淺嫩的衣裙,看起來倒像是喜愛出沒在山野間嬉戲的小小精怪,平易近人得很。

  「哦,原來是小棠姑娘啊……咳!不對,姑娘,妳找誰啊?」管她叫小唐還是小方,拍門拍成那樣,身為樂正府管事,榮伯認為很有必要把對方的來意問個清楚。

  「我要找樂正什麼的啊。」

  「樂正什麼的?」

  姓氏對了,此刻頭頂上那塊匾額正清清楚楚寫著呢,可後面「什麼的」是什麼東西?

  「哎呀,就是樂正什麼的嘛,最後那個字我不會唸啦。」小手把玩著細軟髮辮,崔鹿棠那張有些稚氣未脫的可愛花顏逕自綻出燦然甜笑。

  「姑娘是外地人吧?」

  「我是呀。」

  「那姑娘一定不知道,在京城裡至少有五座宅邸門前的匾額寫有『樂正府』三個字。」虧她那聲「我是呀」回答得那麼理所當然。榮伯當即給這位孤陋寡聞的姑娘進行一番詳細解說:「城中那一座主子名字為啟,城南那一座主子名字為康,城西的主子名為──

  「可是我就是要找你們這座樂正府的這個呀。」崔鹿棠用甜膩嗓音直接打斷那串囉囉嗦嗦,微努的粉潤唇瓣蘊著小小倔強,「有人告訴我,我要找的人就在這兒呀。我是不認得他的名字到底怎麼唸,但是我就是要找他呀。」

  其實,是不願,更不想從嘴裡說出來,反正她是故意的就對了。

  「妳……」榮伯懷疑對方聽不懂人話。

  「啊!對了,忘了我有信物……」她突然想起最有用的那樣東西,當即探手入衣襟,將之摸出,獻寶似的在榮伯面前晃來晃去,「喏,你看看吧。」

  還有信物?

  榮伯搖著頭,嘆著氣,無奈探頭出去想著再陪這名莫名其妙的姑娘瘋一瘋,哪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妳、這這這……妳妳妳!這玉珮妳是從哪裡得來的?!

  這小棠姑娘拿出來的是一塊手心大的圓形玉珮。

  玉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上面雕刻著松與鶴,體積那麼小的一塊玉珮上依然能看到松紋、鶴羽根根分明,最令人驚嘆不已的是兩隻鶴的眼睛,顯然是將黑曜石打磨到極為細緻小巧才鑲嵌上去的。

  這……若沒記錯,這分明是某位國君賜予他們樂正家的家傳玉珮,通常只傳給長子。

  傳到他家少爺這一代,記得數年前少爺曾說玉珮暫時託付給別人,若將來哪天有人拿著這塊玉珮來訪,絕對要拿對方以貴客待之。

  「哎呀,總之是他給的就是了。」他給爺爺,然後爺爺轉交給她,也等於是他給她的。

  「這麼說來,難道妳就是……」難道她就是少爺說的那位貴客?!「姑娘,快進來,快請進來!」

  榮伯一反之前的質疑態度,當即把半掩的門扉大大打開,恭候崔鹿棠跨入樂正府的大門,更親自為她帶路。

  「不知姑娘和我家少爺是何種關係?」趁著帶路的空檔,榮伯抓緊機會發問。

  「我們是師兄妹呀。」

  「哦,原來是師兄妹啊,師兄妹好!師兄妹好……」別說他榮伯自賣自誇,他侍奉少爺多年,要說最了解少爺之人,除了老爺和夫人之外,就非他榮伯莫屬了。

  他家少爺承襲家業,是位不可多得的宮廷樂師,放眼整個西斐,要說琴藝能出少爺左右的,估計就只有同樣在朝當御史的二少爺了。

  少爺長得相貌俊朗、琴藝卓絕、品行端正,不僅在皇宮權貴之間,就是在市井之中風評也十分不錯,可是少爺今年已二十七,卻仍未娶妻。

  旁人或許會認為那位自小便對少爺情有獨鍾的侍中大人一定最有希望嫁予少爺為妻,今日一見卻是未必。

  只因比起那位美人侍中,在榮伯看來,拿著樂正家家傳信物上門尋人的這位小棠姑娘,能成為他家少夫人的勝算好似要更大一些。

  「你叫……榮伯是嗎?你說你是這裡的管事?」

  「是的,姑娘若有吩咐請儘管差遣。」走太急了,身後的姑娘人矮腳短,怕她跟不上,榮伯回頭一看才發現她站在離他有一段距離的長廊中央。

  「魚池裡為什麼一條魚都沒有呀?」

  一路走來,經過兩處園子,兩座注滿水的池塘裡都沒有魚。

  非但如此,池子裡連最常見的浮萍、荷蓮都不見一片一株,更沒能瞅見任何一朵嬌豔花兒出現在宅子的任何一個角落,唯一偶爾閃進眼簾的就只有在院中的一兩棵松與柏,簡直單調到可以。

  「咳咳,少爺不喜歡魚,不喜歡花,只愛在府中種植長青植物。」

  應該是說但凡會枯萎的、快死掉的、已經死透了的一切生命都不允許出現在少爺面前。

  這種習慣是從九年前開始的,也就是少爺成年之後搬到這座御賜宅邸不久之前。

  「不會吧?他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他還跟我去看過花海呢!」

  崔鹿棠說得好興奮好篤定,彷彿頭頂都要冒出腦子裡記起的一朵朵嬌豔花兒。

  榮伯並不想潑她冷水,不過……

  「這種事還是請姑娘親自去問少爺吧,我們當下人的可不敢多嘴去問。」

  「那樂正什麼的現在在哪裡?」

  呃……人老了,忘性就大。

  本想催促她趕緊移步主人寢居的嘴驀然閤上,榮伯站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才說出一句:「姑娘,老奴碰巧忘了,少爺此刻不在府中……」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