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無用 這番明嘲暗諷誰都聽得出來,然而被人看輕的皇后本人面上卻仍是一片平靜,不見一絲該有的惱怒,就連捏著針線的手都沒打顫過一下。
只有柳雲自己聽到了心底無聲的嘆息。
溫柔敦厚嗎?原來自己值的就是這一句誇獎。
這些年來她表面風光,實際上並不受寵,但她從來不爭寵。她只念及他擁有後宮三千佳麗,卻獨獨把皇后位置留給了她,不正說明他一樣珍惜年少時那份愛戀?哪怕現在只有她一人愛得真切,她也滿足了。
她只想一直待在他身邊,守著好不容易歸來的他,守著年幼時的那個夢。
她圖的,僅此而已。
「妹妹要說的,本宮已知曉──」
「哦?真的嗎?姊姊好厲害呀!」鴛貴妃先是無禮地打斷柳雲,隨後又裝出一臉假意的崇拜。
「那姊姊肯定知道今日高掛在皇城東門牆上的那兩顆人頭是誰的囉?」這句問話的背後是露骨的惡意。
「放肆!」菀玉一步上前,卻讓柳雲一揮手擋了下來。
鴛貴妃噙著笑又再上前一步,距離柳雲僅有三步之遙。
「看來姊姊還真知道這幾天發生了什麼事。沒想到姊姊定力這麼好,明知道全族人死得一個也不剩了,父兄死狀悽慘,頭顱還高掛城牆上,這會兒居然還能淡定地坐在這兒繡花繡鳥,妹妹可真是大開眼界了。」
鴛貴妃這番話不但挑明了柳氏滅族一事,還帶著點幸災樂禍的味道,怎麼看怎麼得意忘形,可誰也不知道鴛貴妃其實正因柳雲的反應感到莫名心驚。
皇帝對付柳氏一族的手段狠辣,舉證歷歷抄家滅族不說,為首的柳道遠更是被施以凌遲之刑,聽說當他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割下的時候,人還是活著的,最後除了那顆頭之外,骨頭都燒成灰燼,真可說是屍骨無存了。
這種事就連她這看好戲的聽了都心裡發涼,怎麼柳雲身為柳道遠的親生女兒,聽到這些還能面不改色?
「朝廷之事但憑皇上做主,本宮無心干預。本宮謝過妹妹特來提點的心意,只可惜本宮近日身體不適,卻沒少忙碌著這些針線活兒,眼下還真有些乏了,妹妹的心意本宮心領了,不如擇日本宮在御花園擺宴,多約幾位妹妹的時候,再與妹妹好好敘上一敘吧。」柳雲第一次將注意力從刺繡上移開,目光淡淡地落在鴛貴妃身上,讓人看清楚了那雙翦翦水瞳底下是一片透徹平常。
如果鴛貴妃以為她會被這消息撩撥起來,那肯定得失望了。
在很多年以前,在柳氏一族中,她認定的親人就只剩下年前病逝的生母,她那些如狼般貪婪的親戚,包括她的父兄嫡親,她一個都不想認。
父兄的下場全是他們咎由自取,她除了有些惆悵以外,卻是一點也不悲憤傷心,她甚至感到一絲慶幸,慶幸她深愛的那個人沒有像先帝一樣成為柳氏的傀儡。
她是這麼的愛他,愛到可以冷眼旁觀全族被滅的地步!所以哪怕她今天從后位上被人扯下來了,丟進了冷宮,但只要他還近在咫尺,她便甘願繼續在這深宮做個安靜的影子,仰望著她生命中僅剩的光。
於是,一如往常般,高貴的皇后娘娘對嬪妃的挑釁欺侮毫不在意,真真坐實了溫柔敦厚這句讚美。
然而,柳雲渾然不知今日鴛貴妃可是鐵了心要拆了她與世無爭的面具。
「是妹妹疏忽了,忘記姊姊日前才痛失龍子,肯定需要好好歇息的。」鴛貴妃故意在「痛失龍子」四字上加重語氣,果真就見到柳雲的表情有了鬆動的跡象,面色更是白上好幾分,她心裡才覺得有幾分舒坦。
當初柳雲懷孕,還是懷上男胎,加上正宮娘娘的身分,要說她有多風光就有多風光,然而天有不測風雲,不過就是半個月前的事而已,這個懷著東楚國第一個皇子的女子,居然一個不察就被一碗甜湯給落了胎。肚子六個月大才落胎可不得了,不但傷心更傷身,御醫甚至斷言她將會終生不孕,就在御醫這一說之後,皇宮裡外許多人都心思各異,但全都清楚一個道理──
不能生又不受寵的皇后娘娘,又有何懼?
「鴛貴妃,妳說夠了沒有?」菀玉又一次站上前怒斥鴛貴妃,憤怒的目光在落回柳雲身上後立刻化成了擔憂。
都說到了這份上,鴛貴妃索性把矯情的態度都丟了,只見她噙著冷笑,一把推開擋在眼前的菀玉,
菀玉畢竟還只是一個侍女,對於鴛貴妃這般得寸進尺,只要她沒對皇后做出更出格的舉動,旁觀的菀玉就算再憤怒也只能忍了。
「看來比起姊姊失去的孩子,其他人的死活都是無關緊要的事呢,那妹妹今兒個可真是來對了,妹妹要說的事兒,姊姊肯定有興趣。」
鴛貴妃這番話無疑是告訴柳雲,接下來她要說的事情跟她胎死腹中有關。
柳雲聞言果真一愣,沒來得及阻止鴛貴妃下一句歹毒的問題。
「妹妹今日賴在這裡不走,其實就是想親口問姊姊一句──天山上的息子草,嚐起來是什麼味道?」
美目圓睜,柳雲不敢置信地瞪著鴛貴妃狡詐的笑臉。
息子草不正是將她害得失了孩子還再也不能生育的神祕藥草?!
她還記得御醫說過,那息子草與一般拿來落胎的藥材不同,非但無色無味,最重要的是這株藥草的存在一直鮮為人知,就連御醫也是再三審視她吃了的甜湯,又查了幾遍藥書史料才敢斷言。就連當初自首的孟貴人也對自己下的藥一知半解,可是今天鴛貴妃卻是不假思索就說出息子草這東西,連來歷也如此清楚,不令人多做聯想也難。
她才是害慘了她的真凶!
思及來不及出世的孩子,柳雲勉強維持的冷靜終於瓦解,拈著細針的指頭更是泛著青白,可見得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忍得住心頭翻騰的情緒。
「原來是妳──」她就是把她害得如此悽慘的人!
面對柳雲的指控,鴛貴妃輕輕笑了,笑得十足滿意。
「是,也不是。沒錯,是我找來息子草,也是我讓孟貴人在那碗甜湯裡動手腳,還讓她當了替死鬼。呵,誰叫她家世不如人,幫我做這點事兒也是應該嘛!不過話說回來,姊姊妳今時今日的悲慘,可不能全數歸咎到妹妹我的頭上來呀,那樣妹妹我可就冤枉大了。」
難道幕後黑手另有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