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長命又百睡~侯門忠犬傳之二
儘管鄧箴早已有心理準備,仍然被驅趕得小臉通紅,羞慚難當,卻只能緊緊地抱著懷裡的醬菜罐子,在低首致歉過後,努力挺直腰桿,在眾人異樣目光中靜靜離去。 對街「化與樓」二樓憑欄畔,蒼白如玉,清貴皎潔若月華的默青衣看著那個清瘦少女抱著一包袱物事,在幾間相鄰的酒樓間被驅逐攆趕,已經有好一會兒了。 那少女瘦得可憐,眉眼清緻溫婉,神態間卻有種人澹如菊的平和氣息,只是羞窘暈紅的雙頰和目光中的那一絲茫然脆弱,令人察覺到她其實也不過是個稚齡少女。 他長長睫毛低垂,執起手上的熱茶啜了一口。 「表兄可是對那小娘子有意思?」坐姿懶洋洋沒形沒狀的錦袍青年捻起一塊粢米蒸的餌食(糕點)扔入口中,閒閒嚼著,眼底卻掠過了一抹看戲的惡意玩味。「說來弟平時也沒什麼好孝敬哥哥的,難得哥哥有看得上眼兒的……範!去把人請上來陪我家好哥哥飲一杯。」 「諾。」錦袍青年旁的高壯隨從有些忌憚地偷瞄了鎮遠侯一眼,卻礙於主子有令,只得躬身領命而去。 「慢。」默青衣淡淡地道,那高壯隨從範一僵,腳下不敢再動。 「表兄這是什麼意思?」錦袍青年笑了,英俊的眉眼冷意如霜。「難道連弟弟孝敬你的都瞧不上了?」 「阿峨擅自出府不知所蹤,舅父求到鎮遠侯府來……」他胸肺微顫,隨即熟練地取帕摀口,悶悶劇咳了兩聲,清眉略蹙,隨即舒展,語氣隱約有一絲疲憊,「你還有心思鬧事?」 「你!」錦袍青年大怒而起,原是俊美的臉龐因憤憎微微扭曲了。「你這個癆病鬼有什麼資格教訓我,別仗著祖母寵你──」 默青衣身後冷面侍立的護衛已經聽不下去了,缽大的拳頭擰握,發出了充滿威脅的可怕格格聲。 錦袍青年臉色陡變,卻還是呼吸急遽胸膛起伏地漲紅著,咆哮就要衝口而出── 「夠了。」默青衣微抬起手阻止身後護衛動作的同時,溫和的嗓音卻夾帶著股凜然不可抵擋的威嚴。 錦袍青年心一驚,話全噎在喉間,神色一陣青一陣白。 「默青衣,別得意,總有一天教你落到我的手上!」話畢,青年怒極拂袖而去。 「侯爺……」高大剽悍護衛咬牙喚道。 「燕奴,我沒事。」他倦然地揉了揉眉心。「人找得如何了?」 「回侯爺,尋到一些蛛絲馬跡,奔奴已經帶了一組人追蹤過去,想來很快就有好消息。」 「嗯。」他凝視著燕奴,「也盯著李羿,別讓他傷及無辜。」 燕奴迅速會意過來方才那事,恭敬地沉聲道:「諾!」 「還有,」他頓了一頓,眸光微帶遲疑,彷彿也不知自己因何會管這閒事,終究還是叮囑出口:「看那女子沿街兜售的是什麼,都買了。」 燕奴有些不解。 「終究是我無意中的一眼,險些給她惹來了一場禍事。」他輕喟,眸光有一抹悵惘感傷。「況且,凡是能為自己命運奮戰不懈的,都值得人相扶一把。」 「侯爺,您定能長命百歲的!」燕奴虎目紅了,啞聲堅定道。 「莫擔心。」他嘴角微微牽動了下,隨即眼神又恢復了一貫的清淡平和。 ……時辰還沒到,他不是還有兩年壽數嗎? 他現在該擔心的是這表弟素來性情衝動,日後不知還要闖出多大的禍來。 今日已經不是第一次他幫母族安定伯府收拾爛攤子,自然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默青衣閉上眼,忍不住又揉揉眉心。 然而這是他和母親欠了李家的……他受著,也償還得心甘情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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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箴心臟怦怦跳,不敢置信地看著手上攤著的一枚金豆子。 若非大街上人來人往,她還真有送到嘴邊咬咬看的衝動…… 「給!」 方才有個高高瘦瘦的黑衣男子突然走到她面前,扔了這枚金豆子給她,而後就伸手取過了她懷裡抱著的幾瓦罐醬菜,轉眼就走得不見人影了。 她呆呆地看著掌心的金豆子,半晌後,恍然驚醒般地急忙忙將珍貴至極的金豆子藏進懷裡內袋中,小手緊緊貼著衣襟心口處,生怕掉了。 「我,這不是在做夢吧?」她喃喃自語,歡喜到鼻頭一陣發酸。 不知是何方恩公援手相助,一出手就是一枚金豆子……她這幾瓦罐的醬菜,倒是大大佔了人家的便宜了。 鄧箴笑容微收,有些內疚不安起來,四下張望環顧,卻怎麼也尋不出個究竟來。 無奈何,她只得佇立在原地,款款行了個儀,只希望那好心人能看得見。 化與樓上的默青衣一愣,溫和的目光沒來由地一縮,挺拔如修竹的身軀也下意識朝後躲了躲。 ……後來,直到那瘦小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猛然記起自己坐的位子她是壓根兒看不見的。 默青衣不禁啞然失笑。 ──話說回來,他躲什麼呢? 懷裡揣著小小卻彷彿暖得會燙人的金豆子,鄧箴快樂得連步伐都不自覺地輕快了起來,見日頭偏西,也差不多到時辰了,便匆匆趕到了和羅嬸子他們約定好的東城門旁老樹下。 只是老樹下沒有半張熟識的面孔,就連包大叔的牛車也不在。 鄧箴以為自己來早了,乖乖在大樹下等著,自清晨坐了大半天牛車到現在,半粒水米也沒進口,雖是飢渴難當也不敢稍離半步。 可眼見日頭越發西斜,她的心自微亂漸漸成了擂鼓般的發慌。 「老伯,可否請教一下,您有沒有看見稍早前一輛牛車來過?」她強捺不安,忙向大樹邊那正準備收茶攤的老人家打聽。 「小娘子,可憐見的,別慌別慌,先喝口茶解解渴吧。」老人家好心地傾了一大碗色澤微紅的茶給她。「老漢要歇攤了,這碗請妳喝,不要錢。」 「這怎麼能行呢?」她只得接下了那碗茶,飲罷後自袖裡摸出了幾個五銖錢塞給老人家。「謝謝老伯,這些可夠?」 「夠,夠……」老人家遲疑了一下,「妳問得可是蕎村老包那一行人?喲,他們早就走囉!」 她大驚,「走、走了?」 「是呀,稍早有風聲說今日要提早關閉城門,好像有大事兒,結果蕎村那老包怕再慢就出不了城,火燒眉毛似的就趕著牛車走了!」 鄧箴心一沉,強笑著謝過了老人家,也顧不得失落沮喪,便急切地往城門方向奔去。 卻沒料想待她才出了城門不遠,就被一記悶棍敲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