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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爺長命又百睡~侯門忠犬傳之二

  

  考槃在澗,碩人之寬。獨寤寐言,永矢弗諼。

  考槃在阿,碩人之薖。獨寤寐歌,永矢弗過。

  考槃在陸,碩人之軸。獨寤寐宿,永矢弗告。

  《詩經.衛風.考槃》

  

  他經常覺得冷……

  每每深夜醒來,默青衣高大清瘦的身子總緊緊挨著牆角,那彷彿自骨髓深處滲透而出的酷寒,牢牢捆縛著通身上下四肢百骸,凍得麻木的指尖動也動不得,清俊昳麗的臉龐慘然青白,透著股磣人的死氣。

  總是得苦苦熬到日出東方,雄雞昂啼,僵硬哆嗦的身軀才會逐漸一絲一絲地恢復暖意,竄流在五臟六腑間的冰冷消逝無蹤,留下的是氣盡力竭後猶如大病一場的破敗軀殼。

  暖陽的光芒透窗而來,默青衣沉默地望著外頭緩緩甦醒綻放的春天,內心依舊一片隆冬。

  「侯爺,太醫到了。」忠心的僕代叔在廣榻垂幕外輕聲稟道。

  垂幕後的默青衣收回視線,淡淡地道:「請回吧。」

  「侯爺?」代叔臉色微變,難掩心焦。

  「回。」

  「……諾。」

  那雪蠶重簾垂幕沉沉掩住的瘦削身影靜寂如石雕,看在代叔眼裡分外心痛。

  ……二十三年了,鎮遠侯府的「詛咒」,究竟何時才能解?

  

    ☆☆☆   ☆☆☆   ☆☆☆

  

  在距離京城五十里外的蕎村裡,春天在鄉間的枝頭上總是怒放得格外燦爛。

  春耕開始了,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老農們迫不及待紛紛挽起褲腳袖子,忙著犁田插秧播種去。

  雄雞三啼,清早透涼舒爽的晨霧漸漸散開來,在村尾近後山的這棟土屋裡,有個清瘦嬌小的身影正在灶前忙碌著。

  煙氣騰騰中,一只只淺黃可愛如雞子的渾圓黃豆包挨個兒排滿了大蒸籠,在籠蓋掀起的剎那,粗糧混合著黃豆的淡淡甜香味瞬間瀰漫了狹窄粗陋的灶房,惹得圍在爐灶旁的小娃兒頻頻吞口水。

  「大姊姊,好了嗎?能吃了嗎?」五歲的小男娃雖然個兒瘦小巴巴兒,童稚的小臉透著一絲奶氣的圓嘟嘟,尤其那雙黑白分明、撲閃撲閃的滾圓大眼睛,更是令人瞧著心都忍不住要化了。

  掌灶的清瘦少女低頭看著大弟,滿眼疼愛憐惜,柔聲地哄道:「甘兒莫急,今兒黃豆包蒸了好多呢,肯定管飽,現下還燙著,等吹涼了些,大姊姊便拿與你吃。」

  「大姊姊,吃!吃!」灶房門口忽然「滾」進來了一個約莫兩歲大的更小娃娃,不合身的布衣大褲蹭得滿地土,狼狽不堪卻還是急急掙扎爬了起來,邁著小短腿兒歡快呼叫著,「要吃!」

  「當心!」清瘦少女心一緊,慌忙上前將小弟抱起來,拍了拍娃娃身上的土灰,「拾兒怎麼自個兒出來了?小姊姊沒有看著你嗎?」

  「吃!」鄧拾水靈靈的眼睛滿是興奮和激動,小手緊揪著自家大姊姊的袖子猛搖,小小身子激動地傾身向前。「吃……」

  「好好好,給甘兒和拾兒吃。」清瘦少女彎彎眉眼笑了,一手抱著小弟,一手拉著大弟,卻是退離熱騰騰的爐灶兩步,讓兩個矮個兒和更加矮個兒的弟弟肩並肩坐在小條凳上,叮嚀道:「大姊姊拿,你們乖乖坐著別亂動,要動了就不給吃了喔。」

  兩小人兒聞言挨坐得可端正了,簡直堪比蒸籠裡整整齊齊並擠著的黃豆包還要工整。

  清瘦少女不放心地邊拎起熱燙的蒸籠雙提耳擱置鍋旁,邊不時回頭瞄向弟弟們的動靜,生怕他們急著擠將上來給燙著了。

  她將二十只暖燙彈軟的渾圓黃豆包取出了五只放進瓦盆裡,仔細在上頭掩塊粗布暖著,另外十五只則是用竹籃子盛了,高高懸在窗簷下免得給野貓撲吃了,一方面也待置涼後要收進陰涼的地窖裡,和冬藏的大蘿蔔、大白菜與醬菜甕存於一處,能吃上好幾天呢!

  「來。」她從瓦盆裡取了兩只,小弟弟們一人手裡塞一只,欣慰地看著弟弟們眉開眼笑地啃咬起來,嘴裡不忘叮囑:「細細嚼,別噎著了。」

  大弟鄧甘儘管又餓又饞得狠了,可還是乖乖地一次咬上一小口,在粉嘟嘟的小嘴裡嚼上老半天才捨得慢慢嚥下;小弟鄧拾卻是愛不釋口地舔到整只黃豆包都快糊了,這才用小手邊扒著邊啃著。

  清瘦少女目不轉睛地盯著弟弟們歡喜滿足的吃相,心下不由陣陣酸楚得厲害。

  「都是大姊姊沒本事,讓你們吃苦了。」她低聲喃道。

  「大姊姊,這個真好吃!」鄧甘仰頭對她咧笑。

  「吃……好吃。」鄧拾也是點頭如搗蒜,露出幾只嫩豆般的小白牙,口水又流出來了。

  她噗哧一笑,眸底的鬱色一掃而空,溫柔地替小弟擦去沾了前襟都是的口水,也不忘揉了揉大弟的小腦袋。「慢慢兒吃,大姊姊去菜園子了,等會兒你們乖乖在後院玩兒,不能到溪邊去知道嗎?」

  「小篤子大兄說溪裡有好多好多魚的。」鄧甘忙嚥下一口黃豆包,小臉急了。「甘兒要抓魚,給大姊姊、小姊姊和弟弟吃。」

  「魚!」鄧拾眼睛亮了起來,興奮地在小條凳上蹦了起來。

  可小豆丁蹦得再高,還是被素來溫柔好脾氣的大姊姊強行鎮壓了。

  「誰都不准去溪邊抓魚!」她臉色蒼白,聲音嚴厲。

  兩個小豆丁瞬間嚇僵在原地,大眼睛慌亂不安地盯著自家大姊姊,哆嗦著嘴兒要哭又不敢哭。

  少女心一痛,面色緩和了下來,蹲身在小弟弟們面前。

  「莫怕莫怕,大姊姊不是罵你們,只是……」她艱難的吞嚥了一下,苦澀卻強顏道:「溪邊水流急,很危險的,萬一……會被大魚吃掉的。甘兒和拾兒都是好孩子,別做讓大姊姊擔心的事好嗎?」

  小豆丁們雖然聽得懵懵懂懂,不大明白村裡的大人小孩明明都能在溪邊捉魚捕蝦洗衣游水,可為什麼偏偏只有自己家裡的人不行?

  可他們知道阿父和阿娘都是因為去過溪邊,就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啦,他們要聽大姊姊的話,不能讓大姊姊擔心,不然就是壞甘兒和壞拾兒,不乖。

  「我乖,小姊姊不乖,」兩歲的鄧拾忽然冒出了這句,稚氣滿滿的小臉嚴肅無比。「抓魚!壞!」

  清瘦少女一怔,還來不及反應過來,門口旋風般地衝進來了一個嬌小的身影,怒氣沖沖地尖喝道──

  「拾兒,你敢胡說八道?!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