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今宵多貞重~侯門忠犬傳之一
今年入冬以來也不知怎地,雖然天寒地凍的,全京城的桃樹卻邪門兒地含苞待放起來,惹得城南城北的佛寺道觀還為此大大做了場醮,就是務求驅淨邪氣歪風陰晦,永保盛漢王朝千秋萬載一統江湖。 「……嗯,差不多是這個意思了。」三清祖師觀的玄極道長撫了撫灰白長鬚,含笑頷首。 「老道爺,哪個意思呀?」一張嬌憨中透著無限媚態的雪嫩小臉從大大籤筒後頭冒了出來。 「哎喲喲喲,無量壽佛!小施主,您嚇到貧道了。」玄極道長餘悸猶存地拍著胸口,隨即慈眉善目好脾氣地笑問:「小施主又來抽姻緣籤啊?」 「是呀。」風珠衣眉開眼笑的點頭,「上回那支籤又不準了,所以阿衣便再來抽一回,就不信日久天長抽下去,抽不到一支合意的。」 玄極道長看著這個頭還不到自己長長白鬍鬚下端高的小娘子,一時也不知該笑還是該嘆氣好。 自古姻緣天定,小施主這面相一看就是日後鳳冠霞帔、享盡榮華的一品誥命,沒得改了,任她抽遍了三千籤筒,也還是一個樣。 「小施主還是認命吧!」不知怎的,向來睿智豁達慈悲為懷的玄極道長莫名有些幸災樂禍。 「才不要認。」風珠衣原本充滿希冀的臉蛋瞬間暗了下來,悶悶地道:「嫁人有什麼好?想我阿娘當初名滿京華,一甩水袖一拋眼兒便是傾國傾城,世上哪個不愛她?可偏偏好白菜給豬拱了──」 「嗯咳!」玄極道長清了清喉嚨。「三清祖師的神尊金身正看著呢!」 小施主,您這樣稱呼您父上大人真的真的不大好啊! 幸虧大殿今日因著陰雨綿綿,沒幾個信眾上山,要不聽他老人家和個小施主在這兒扯皮,豈不糟了個糕哉? 「對不起,阿衣錯啦。」風珠衣一臉慚愧地對著三清祖師的金身拜了拜,卻也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兒。「可誰讓阿爹自娶了阿娘以後,愣是把阿娘這朵絕世嬌花當成了乾菜條兒,還嫌她十指不沾陽春水,不會管家理事……呸,就算給了她一生一世一雙人又怎麼了?稀罕啊?若是嫁人就得熬成黃臉婆子,誰愛嫁誰嫁去,總之阿衣是絕不奉陪的,哼!」 「唉,沒想到當年驚才絕豔的青蝶大家在褪盡粉墨後,竟是埋沒於柴米油鹽之中。」玄極道長年輕的時候也曾驚豔一眼,卻沒料想流光如屠刀,歲月摧折紅顏蕭蕭,如何不叫人慨嘆再三? 風珠衣嬌媚的臉上,那抹憨然稚氣被一抹鬱色取代,聲音雖甜軟魅人,可依然掩不住其中的森森冷意。 「也只有天真渾然如未鑿璞玉的哥哥才會以為,阿爹一生除卻阿娘外再無他婦,於阿娘就是人間難尋的好福氣了。」 雖然她當時年紀尚小,可也清楚知道「綺流年」極致風光,無數權貴大官爭相叫堂會,每一回粉墨登場就能得賞金滿臺。她那原是美得宛若王母座前仙女下凡的阿娘,得處處打點臺前幕後,打理所有謳者聲伎角兒們之間的勾心鬥角、爭風喝醋。 而阿爹只管做他好氣派的「綺流年」班主,閒時輕蹙那兩道好看的斜飛濃眉,嘆問:「蝶兒怎地連煮頓夜宵與夫君吃也不會?」 當時五歲的小珠衣正鑽在阿娘那些錦繡如天衣的美麗戲袍中,一回頭看見阿娘纖細的身子微微一顫,沉默了一瞬,然後低低頷首,「夫君莫惱,蝶兒這便去。」剎那間,小珠衣腦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 吃吃吃,阿爹去吃大糞好了! 所以,誰要嫁人哪? 往後她唱夠了戲、掙夠了金子,定要買上三五個面首來伺候自己,憑什麼投胎當女人就得處處受憋屈了? 阿娘,您在天之靈千萬別傷心,阿衣來幫您出這口惡氣! 玄極道長看著怨氣滔天的風珠衣,有些怔怔,半晌後長長一嘆。 「小施主,令堂許是為歷劫而來,待修得功德圓滿之後,自與塵世無罣礙。可小施主命不同,路不同,又何必因噎廢食呢?」老道長誠懇中帶著一絲疼惜地勸道。 「老道爺,您也不用再勸我了,阿衣是驢脾氣,撞了南牆也不回頭的。」風珠衣臉上的鬱鬱之色忽地一掃而空,精神抖擻志得意滿地咧嘴一笑。「我呀,是要幹一番大事的,就是撐死了也不後悔!」 「……」三清祖師呀,弟子啞口無言了該怎麼破? 「老道爺,天色不早了,我也該下山回家啦。」風珠衣突然自袖中神奇地變出了一只小匣子,笑咪咪地遞給他。 「這是?」玄極道長不解地接過匣子。 「我聽說您道觀前後種了那麼多桃樹,是因為喜歡吃桃花酥,這匣子裡是阿衣獨門祕製的『風華絕代奼紫嫣紅桃花醉』,又名『繾綣如夢一抹紅豔豔』,您先吃著,合口味的話,下次阿衣來抽籤時再幫您帶來啊!」話畢,也不管玄極道長臉上變化多端的複雜感動驚喜神色,風珠衣習慣性地騰空一甩水袖,身形如飛仙翩翩而去。 其身姿其風華,已隱隱有當年乃母之七分神韻了。 「這京城,又要熱鬧了。」片刻後,老道長喃喃自語。 看著手上那只小匣子,玄極道長忍不住感動的微微一笑,珍而重之地掀開來這風華絕代姹紫嫣紅桃花醉、繾綣如夢一抹紅豔豔── ……這是什麼鬼啊? 一顆紅蛋上面黏兩朵桃花就想打混過去?珠衣施主,妳給老道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