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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嫁~閱魂錄之七
 
  半個時辰過後,當易知行手捧著托盤,急匆匆地端來兩碗剛出藥爐的藥湯,兩腳才踏上二樓廊道,便遠遠聽見足以令人臉紅心跳的男女高低呻吟聲,當下他的一雙老眼,骨碌碌地瞪得好不圓大。
  完完完完……完了。
  易知行慘白著一張臉,一步步艱難地踱向廂房門口,直在腦中快速閃過一百零八種慘無人道的死法。
  「師父,這是什麼聲音?」年僅六歲,智不足識不廣的小藥童,蹲在門外聽了許久仍是百思不得其解,於是便把握時機勤奮好學地問。
  「……」會害你家師父被殺頭的聲音。
  「師叔公他們在裏頭做什麼?」在房裏的喘息與呻吟之聲愈來愈劇,且大有一發不可收拾之勢時,小藥童好奇地拉拉他的衣角。
  「爬巫山……」易知行的老臉青了又白,白了又轉黑,最後再轉變成寂寂的死灰。「可能還順路嬉一下雲,或戲一會兒雨……」
  天真懵懂的小藥童不解地搔著髮,轉頭就看見自家師父拖著似快斷氣的步伐,搖搖擺擺地在廊上晃蕩。
  「師父,您在找什麼?」
  易知行簡直欲哭無淚,「東南枝……」在他主動點把自個兒掛上去之後,說不定容易會不好鞭屍,讓他在事後能體面點留個全屍?
  「啊?」
  一個時辰後,當廂房內的動靜已消停許久,易知行膽顫心驚地一手端著托盤,一手顫巍巍地推開房門,只見房中已各自度過第一波毒發的兩人各據床舖一頭,將自己整個人都裹在錦被裏的清澄已是面色黑如鍋底,而面白似紙的容易,則是渾身脫得赤條條,身上僅只遮著一塊被撕得破破爛爛的破布。
  唯一相同的是,他倆都用充血赤紅的雙眼惡狠狠地瞪著他。
  易知行也很想大灑一把老淚,「我……我可以解釋的……」
  「總歸一句,就是你手腳太慢誤了時辰。」容易語氣中寒意四散,冰凍徹骨,一雙細長的眸子瞇了又瞇,彷彿已在心中將他虐殺了八百遍。
  易知行百般委屈地抽抽鼻尖,「我待會兒就去把它們砍了……」
  「頸子上的部分也順便。」
  「有必要這麼殘忍嗎……」也不想想他都一把年紀了,又不像他們年輕人衝動得快、後悔莫及得更快,這也能怪得上他嗎?
  容易大掌直接往床沿一拍,「解藥!」
  他連忙抖著身子速速將托盤往床畔的小桌一擱,然後像隻剛過街的小老鼠般,急急忙忙地縮著尾巴竄出門外。
  濃重苦澀的藥汁下腹不久,一直都對彼此極力視而不見的兩人,在感受著身上的痛楚逐漸遠去之時,原本昏亂不已的腦子,亦漸漸清醒沉澱下來。
  只是,那些全都清清楚楚,片刻細節都沒半分落下的曾經,此刻正妥妥的存在他們的腦海中,抹不掉也擦不去。
  她是無奈的,他也是。
  她是無辜的,他也是。
  她無此心,他無那意,偏偏就是掙扎不過毒性。
  那麼落至如此境地,他們又該怪誰?
  靜至兩耳生痛的沉默中,清澄緩緩抬起眼睫,容易則是在百般琢磨輾轉過後,側過臉望向一時之間令人有些無法面對的她。
  透映過紗窗的日光,將無處躲藏的清明,朗朗地灑在他倆的身上,望著彼此身上種種難以訴諸其口的痕跡,他倆皆在第一時間內回想起方才那些火辣辣的細節。
  無法與他直視的清澄率先別過臉蛋,一手悄悄撫上猶痠疼著的細腰,而容易則不自然地掩住嘴,彷彿還能在舌尖品嚐到,那滑嫩如絲緞玉膚的滋味……恍然間,沉陷在無盡深幽中,窒息昏沉,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樂,不經意地揭開他們的記憶一隅,偷偷地闖進其中,迫他們再次心蕩神馳地溫習起,方才他倆在毒性之下的「不得不」中,所合力造成的一言難盡。
  閃躲著彼此目光的兩人,不言不語中,心底像是拴進了一隻難以暴曬在日光下的鬼魅,躲躲藏藏的遮掩著。
  想裝作它不存在吧,偏偏龐大的心虛感又讓人難以忽視它的存在感,想裝傻含混過這一切吧,偏生又都是理智扎根的人,連裝都裝不來,於是就只能在這左右為難中僵持地對峙著。
  心緒紛亂如麻,容易明白,哪怕再來幾百支快刀,也斬不斷他倆眼下這突如其來的亂譜走調,但無論如何,覆水難收,事情就是已經發生過了,哪怕之前他再怎麼看她不順眼,再怎麼遵守師門為他設下的框框條條,哪怕她也是不願,可既然不該發生的都已經發生過了……
  他至少還是個男人。
  他沮喪地以指耙順過頂上的亂髮,痛下決心地開口,卻未料,她亦在同一時間輕聲道。
  「我會對妳負責的……」
  「就當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砰的一聲,一直心憂如焚在門外徘徊不去的某人,當下軟腳癱倒在他們的門前,不過一會兒,隨著咚咚咚下樓而去的腳步聲遠去不久,就又傳來小藥童驚慌失措的叫喊聲。
  「哇!師父,您別想不開的往樹枝上掛啊,快把麻繩還給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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