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太犯規~奸妃劣傳之一 ☆☆☆ ☆☆☆ ☆☆☆
十年後。
安逸蜷守於南方的宋國,越發耽於奢靡享樂,由國君至大臣及世家子弟,無不爭相比華美、競富貴,時有一擲千金只為博美人妓子一笑,或是豪賭一場只為打馬鬥雞的傳聞。
而百姓,自然又是另外一番模樣了。
十五歲的梅小法已長成亭亭玉立的小娘子,瀏海蓋額,烏髮如雲,編成細辮再攏聚於肩背後,更顯得青絲如瀑、秀氣可人,雪白小臉雖稱不上眉目如畫、傾城絕色,卻頗一股「腹有詩書氣自華」的風采。
只可惜嚴肅的小臉十五年如一日,像是個古古板板的小學究,就連鄰里間最淘氣刁蠻的頑童都不敢到她面前胡作非為。
「梅家小姊姊光是唸就能唸死個人……」說這話的小頑童還不自禁打了個大大的寒顫。
惹得身為家長的梅父對此又是驕傲又是苦惱,驕傲的是自家「刑經」大家學說後繼有人,苦惱的是這個後人偏偏是個既不能當官也不能授業的「女孩兒」。
「唉。」梅父神情複雜地望著一身樸素衣裙,正執著竹簡讀得津津有味的女兒,心裡真是翻倒了五味罐子,辣的酸的甜的苦的全堵在喉頭。「長此以往,這可怎麼是好?」
「阿爹為何事煩憂?」梅小法察覺到背後如幽似怨的目光,忍不住放下竹簡,回頭恭敬地問。
「小法,妳今年十五了吧?」梅父清了清喉嚨,迂迴繞圈兒地道。
她眨眨眼,雖然不是很理解兩天前才幫自己舉辦過及笄之禮的父親,為何事隔兩日還做此問,但神色依然恭順。「是,小法已然十五了。」
「十五了啊。」梅父翻來覆去,唸唸有詞。
「是,是十五了。」她臉上疑惑更深,還是乖巧地應道。
「咳,都十五了……」梅父看著模樣兒嬌軟幼生生,偏又眼神純良一臉正氣的小女兒,不知怎的忽然一陣心酸酸起來。
他父兼母職好不容易一手拉拔大的小嬌嬌兒,眼看著不久就要被不知哪家的臭小子娶走,從此侍奉翁姑相夫教子操持家務管理妾室,禁受這世間種種庶務百事之繁苦。
想到這兒,梅父眼睛有些濕了,嘴裡暗暗嘀咕起來:「罷了罷了,也才不過十五,還小呢,要不還是多留家兩年,待十七了也還不晚。」
梅父心底正自我安慰,沒料想忽聽身畔嬌嫩嫩的女兒幼聲清脆響起──
「阿爹方才是暗示女兒十五及笄,已該好生思量成親嫁娶,伺候夫婿枕席,孝敬公婆起居,持家養兒之事嗎?」
他一僵,面色古怪,活像吞了個大鵝蛋。
……好閨女兒,妳怎麼能頂著這麼嚴正的表情,說出明明應該要羞澀的話來啊?
見女兒還是一臉「望我父有以教我」的慎重恭敬,梅父默默用大袖擦了把額際的冷汗。
「那個,其實為父不急。」
「父親不急,女兒當也不急。」她臉色端凝認真,點了點頭,「然『宋國.民禮書』第參拾捌章曰:舉凡七品以下,及一般平頭百姓者,家中有女十五及笄至十七未嫁者,視同父母之過,當號枷七日,繳罰紋銀百兩入國庫,此罪可累計,每半年罰一次,以敬傚尤……」
「哎哎哎!」梅父頭都大了,撫著額嘆道:「現下是咱父女兩個私下話家常,就不用事事都言法了吧?」
梅小法張口欲說,隨即憋住,半晌後悶悶地道:「是。」
梅父敏感地察覺到女兒面上沉默,小身子卻是有些坐立不安地挪動著,想想還是沒忍心,「妳想說什麼?」
「一人不守法,全家遭災殃,人人不守法,一國危矣。」她小小聲道。
「……」
見父親半晌不說話,梅小法終於察覺到不對勁,略顯擔憂地問:「阿爹,您沒事吧?」
「每逢此刻,為父分外思念汝母。」梅父有些淚汪汪。
憶當年妻子撒手人寰,臨走前也沒交代他個大男人該怎麼教養一個嫩生生嬌軟軟的小女兒。
梅小法聞言,神情黯然了下來,「自娘去了,阿爹終日苦楚冷夜淒清,都是女兒不對,未能替阿爹尋個知疼著熱的新婦好照顧您,小法有愧。」
見女兒眼眶紅紅,垂頭喪氣的模樣活似被踢了一腳的小獸,梅父這下可心疼死了,忙道:「這哪裡是小法的錯?便是女兒也管不到父親身上,自古就沒這個理兒,所以這全是阿爹不對,是阿爹讓小法擔心了。」
「所以阿爹這次可願意迎娶新婦了嗎?」
「娶娶娶,只要阿爹的乖女兒別難過,別把罪過都攬自個兒身上,妳要阿爹娶顆蛋都行!」梅父愣了下,欸,好似有什麼地方不對?
就在此時,但見梅小法神奇地摸帕拭淚,又規規矩矩地摺疊妥了放回袖裡,光滑如剝殼雞蛋的雪白小臉雖然猶見鼻頭微紅,可已不見半點泣色,她自另一只大袖裡掏出了一方錦絹,恭恭敬敬的在父親面前的案上徐徐展開。
「那麼還請阿爹過目。」小姑子聲音清脆又恭謹,朗朗誦讀起:「沽衣巷地字壹拾捌號宅所,鮑家小姑,年二十,清秀賢淑,因守三年祖母喪制,親事延宕,至今未嫁,其父鮑大楚,城南小吏,素有清名。蝶衣巷天字柒號宅所,黃家小姑,年二十一,貌如花,性如蘭,雙親早逝,獨挑一弟二妹教養之責,直至弟妹成親,故此方誤了終身……」
梅父聽得目瞪口呆。
「阿爹,挑一個吧!」小姑子對他露齒燦爛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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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時辰後,因坑人不成,反而被自己挖的坑埋了個十成十的梅父容色憔悴、步伐踉蹌地出了家門,背著褡褳要前往刑部理冊所當差的背影怎麼看怎麼可憐。
而得償所願的梅小法嬌小身軀仍坐得極挺,如修竹似蘭芷,臉上透著抹若有所思,嘴角微微上揚,眼神卻若喜若悲,全然沒有陽謀得逞、算計成功的得意歡愉。
那個總掩在暗處垂手恭立的清秀小廝再忍不住,上前一步。
「小姑子,郎君老爺無礙的。」
「晉,我這般逼我阿爹成親,也不知我阿娘在九泉之下會否怨怪我?」她低聲問。
清秀小廝晉沉默了一下,溫和道:「小姑子是為郎君老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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