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搏命(1):二王寵 初苒心頭想著,腳下就不知怎地踏進了宜蘭苑,等在書齋外求見。
蕭鳶依舊一襲秋衫,錦帶束髮,三分風流七分風雅。見初苒一臉雀躍地進來,便斜簽了身子靠在窄榻上,唇角含笑翹起。
初苒在莊中待了月餘,如今已是粗通禮數,當下疊起小手,深深地福下身子:「盼兒蒙先生照拂多時,今日聽聞先生要回雍都府上去了,只怕日後無緣得見,特來面謝先生收留之恩,一併祝先生路途平順與家人早得團聚。」
聞言,蕭鳶立時斂了笑,眉眼陰沉,端起茶盞,疏離地問:「是誰說,妳要留在莊子裡的?」
初苒聞言驚喜,「是是是,盼兒叨擾先生多日,如今既已痊癒,自然沒有再留下的道理,盼兒這就去收拾行李。先生的大恩,盼兒銘記在心,日後定當高香明燭……」
砰!茶盞重重的落在桌案上。
蕭鳶忿然走下榻來,再回頭時,陰沉的臉卻又笑得和煦,話一字一字從牙間蹦出,「原來盼兒姑娘是來辭行的!不知,姑娘可有去處?」
初苒驚魂甫定,烏瞳顧盼幾下,「眼下暫無去處,不過吳家鎮、虞山這一帶都還算熟悉……」
「那敢問盼兒姑娘,日後有何打算?」蕭鳶的身子漸漸壓下。
初苒貓了貓腰,勉強道:「我……可以去找師父。」
「噢?盼兒姑娘居然還有師父!」蕭鳶笑得愈發妖孽。
初苒頓覺頭皮發麻,口齒僵硬,真話壓在舌下,再不敢吐露半分。兩扇長睫忽閃如翅,不經考慮的瞎話順嘴胡溜,「聽、聽說,東海有座蓬萊島,島上……有位天孫大人,繡藝無雙,織出錦緞可比漫天雲霞。盼、盼兒想去拜師學藝。」
「嗤!」
頭頂傳來一聲大大地哂笑,初苒的腦袋瞬間就耷拉了下去。
俗話怎麼說來著?樂極生悲!
現在極樂的是榻上坐著的那位,悲從中來的是自己!明知道那是個無賴,好死不死的,跑來惹他做什麼……初苒無比怨念。
噠、噠、噠……修長的手指在桌案上輕叩,蕭鳶眼裡沒有半分初苒想像中的喜悅,幽深的眸底盡是陰晦,清俊的臉向著窗外。
少頃,蕭鳶忽然朝門外揚聲問道:「莫青!都準備好了嗎?」
莫青一臉茫然的從門外進來,躬下身子忖度著說道:「大半備得差不多了,要不奴才給主子看看去?」
「不必了。更衣。」蕭鳶站起身來。「讓莫大去準備馬車,半個時辰後起程回雍都。」
初苒和莫青的下巴都同時掉到地上了!
初苒抬起頭來,結結巴巴的指著窗外說道:「先、先生,再一個時辰天就黑了。」
「那又如何?」蕭鳶側目斜睨,似笑非笑。
初苒伸出的手指再次無力了。
蕭鳶經過初苒身邊,俯身說道:「盼兒姑娘的隨身之物不多,自然也無啥好收拾的,就在此候著吧。」
一時間,平日裡大氣兒不見一聲的宜蘭苑,頓時忙得人畜大亂,雞飛狗跳。
初苒獨自站在書齋裡,恨恨地勾回手指,磨牙默道:「我忍!」
半個時辰後。
初苒抓著一只乾癟的小包袱,站在高大的馬車前,內心滿是怨念──所有人都騎著高頭大馬整裝以待,而蕭鳶自然是坐在馬車裡的!她怎麼辦?
要抗議嗎?那是無用的……
莫青伸過胳膊,初苒扶著上了馬車。她正猶豫著要不要賴在車轅上坐下,莫青卻極無辜的站在車下,雙眼頻頻忽閃,似乎在說:姑娘,那是我的位置。
初苒只得悲摧的推開車門,蜷縮著進去。
車外的莫青長長吐了口氣,跳上車轅,手一揚,莫大「啪」的一記鞭響,馬車緩緩動了。
車內,蕭鳶又執起一冊錦卷遮了臉。初苒頓感無力,心內腹誹:要不要這麼幼稚?你就不能換個花樣嗎?
反正自己的臉如今也已百煉成鋼,初苒若無其事的靠著馬車側壁坐下,將手肘擱在身邊的梨木小櫃上,百無聊賴地盤算心事。
忽然一隻手朝她胸前伸來,初苒下意識朝後躲去,頭「咚」的一聲磕在馬車側板上,頓時疼紅了眼睛。
瞪著那隻不知死活的罪魁禍「手」,初苒揉著後腦就打算發作一番,忽然意識到自己身著「丫頭制服」,她又洩了氣。
認命的溫好茶盞,初苒斟上半盞熱茶,遞在那隻執著的手中,又拿銀箸從食盒中揀出幾色吃食,用小碟盛了擱在漆盤裡,放在那人身側。看見他飲了茶,愜意地拈起一塊點心享用,初苒這才輕輕地吐了口氣,坐回角落去。
車隊晃晃悠悠走了一兩個時辰,寒意漸起,琉璃窗格外夜色如墨。蕭鳶也棄了錦卷,側身向裡睡下,漆黑的髮絲鋪散在枕上,身上隨意蓋著一件玉色大氅。
初苒起身將窗格上厚厚的織緞簾子放下,自己也裹了件棉披風,枕了胳膊伏在梨花小櫃上打瞌睡。馬車上的睡姿十分不舒服,初苒最近日日精養,現下竟是半分睡意沒有。俯仰轉側,漸漸搜腸刮肚餓得難受。本來莊子裡是備了飯食的,出發前大家都吃過了,偏她在嘔氣,沒吃兩口,結果現在餓得夠嗆。
聽蕭鳶呼吸綿長,似乎睡得正沉,初苒輕輕挪到矮几前,取出一碟糕點,貓著身子悄悄地吃。果真人餓的時候東西格外好吃,初苒有些狼吞虎嚥。猛一扭頭,不知何時蕭鳶竟轉過身來,倚在枕上看她。
「咳、咳……」初苒一陣嗆咳,順手端起茶盞就喝,好容易喘過氣來,卻見蕭鳶盯著她的手,眼角的笑意更深。
初苒這才驚覺自己喝了他的茶,忙訕訕地笑著放下:「先生可是要茶?盼兒給先生換只盞子。」
蕭鳶眸色幽深,臉在燭影裡半明半暗,修長的手指不知從哪裡拈出一只寸許的玉瓶,放在軟榻前。「頭若還痛,就用它揉揉。」說罷,又返身朝裡躺下。
初苒摸著後腦勺愣了半晌。玉瓶溫涼,握在手中,她想起在慈安堂第一次見他時的模樣,思緒凌亂,「這人莫非人格分裂?白天夜裡兩個樣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