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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出牆記(三)

洪武九年正月二十七日,大吉,雪後初霽。燕王娶妃。
  錦曦靜靜地凝視著銅鏡中的自己,滿頭青絲被一縷縷輕巧的綰成一股,再混以金絲盤起,露出白皙的頸項;眉若翠羽修成遠山籠煙,眼似橫波飾以花黃,唇如點櫻玲瓏小巧,膚勝瑩雪隱見華光。
  侍女小心為錦曦穿上紅色大袖衣,繫上大紅鳳尾羅裙,外套大紅繡金對襟馬甲,再輕輕為她披上繡鳳霞帔,小心地將垂著金玉墜子的一邊搭在她胸前。
  珍貝扶著錦曦,珍珠拿著那雙讓錦曦痛恨的玉底紅緞攢珠繡鞋給她穿上。錦曦動了動腳,尺寸正好合腳。她想起揍朱棣那晚,他就握了一下她的腳,竟然就記住了尺寸。想不到他的心思細密至此。
  她怔怔地由侍女們打扮著,聽到母親笑道:「轉過身給娘瞧瞧。」
  錦曦聽話的移動了下腳,鳳尾裙輕輕漾開。這原是用綢緞裁剪成大小規則的條子,每條都繡以花鳥圖案,另在兩畔鑲以金線,碎兜成裙。她稍一轉動,金線閃閃發光,如孔雀開屏般,美不勝收。
  喜娘過來扶住錦曦,據說她有一雙南京城最巧的手,經她打扮的新娘能平添麗色。如今見著錦曦的模樣,她笑咪咪地開口道:「銀姊做喜娘三十年,還從未見過比小姐更美的新嫁娘呢!」
  徐夫人笑得合不攏嘴,親執了朱棣送來的九翬四鳳冠壓在錦曦頭上。
  錦曦覺得頭一沉,情不自禁便挺直了脖子,心裡暗暗叫苦。這樣壓一整天,脖子不斷也會僵硬。還沒等她說話,徐夫人又拿了簪釵頭面給她插在頭上。
  錦曦哀嘆一聲,「娘!不用了吧!」
  「這樣好看!」徐夫人沉浸在打扮女兒的喜悅中,當錦曦的話是耳邊風,又拿過項飾手鐲給她一一戴上。
  錦曦的手自然下垂,肩往下一沉。
  「站直了!錦曦,多少人看著妳,妳撐也要給我撐過去!」徐夫人輕斥道。
  錦曦吁了口氣,挺直了背。她覺得自己像個衣服架子,再不能動彈半分,心中對朱棣的恨意更重,瞪著眼瞧著鏡中被紅緞金線珍珠包裹得只露出半張臉的自己生氣。
  打扮停當,時辰還早,珍珠扶著錦曦小心坐下,「小姐,再過一個時辰,王爺就該到了。」
  「一個時辰?!」錦曦有點不敢相信。難道自己就要全身掛滿這麼重的東西坐上一個時辰?她覺得自己內力再好,也不可能一直這樣,伸手就把手鐲項飾摘了下來。
  珍珠愣了一愣,死命的捉住錦曦要去摘鳳冠的手,驚慌失色大喊道:「小姐!不行呢!這個絕對不行!」
  「珍珠!」錦曦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不摘可以,我能不能在榻上躺著?」
  珍珠為難地看著小姐頭上的鳳冠,咬咬牙道:「我給小姐您扶著!」說完,她真的就伸出手來扶著錦曦的脖子。
  錦曦啼笑皆非,想想珍珠若是不扶,這脖子就不是她自己的了,便半靠著珍珠的手休息,看著沙漏,益發覺得時間過得緩慢。
  「珍珠,燕王還沒來?」錦曦忍不住問道。
  珍珠卻以為她心急想瞧新郎官,抿了嘴後打趣道:「小姐,妳著什麼急啊!快了啦!要不我去看看?」
  錦曦趕緊點頭。珍珠一出去,錦曦就把首飾和鳳冠摘了下來,脖子已經痠得不行了。
  朱棣就想看她的狼狽樣嗎?錦曦心想:憑什麼要讓他如願?她動了動身子,順勢倒在榻上閉上了眼睛。
  背才挨著睡榻,耳邊就響起驚呼,「天啊!錦曦,娘不過出去一會兒工夫,妳怎麼就把自己弄成這樣!快!快叫喜娘進來!」
  錦曦無可奈何地坐起身,重新又頂上了重重的鳳冠,一時間屋裡忙成一團。
  終於聽到外面隱隱傳來絲竹聲,錦曦長吁一口氣。朱棣終於來了!但她覺得自己現在就已經撐不下去了,腰一挺站得筆直,她抬步就往外走。
  「等等!蓋頭!」徐夫人拿起蓋頭迎頭罩了上去。
  錦曦被壓得頭往下垂,手突然被握住。徐夫人哽咽起來,「錦曦,妳千萬忍著點,娘知道有點兒重。」
  如果徐夫人能看到錦曦蓋頭下的臉,肯定會目瞪口呆。此時錦曦翻了翻白眼,深深地呼吸,把頭抬了起來,「沒事,我有功夫!」
  「哎呀!錦曦!妳可千萬不要露什麼功夫……天啊!妳……妳的腳……妳……妳再這樣大步走,我非得再給妳綁條繩子不可!」
  錦曦嘆了口氣,看著腳下,她委屈地說:「娘,我已經走不動了。」
  「唉!妳們怎麼還在這兒?燕王已經到大廳了!」徐輝祖急急過來催促道。
  聽到這話,不知為何,錦曦心裡一酸,眼淚便掉了下來。不管想不想嫁,總之還是要嫁了。不管和朱棣合不合得來,她還是頂著燕王妃的頭銜嫁了。
  錦曦輕聲開口道:「娘,錦曦不會給魏國公府丟臉……」
  徐輝祖再不願錦曦嫁給朱棣,心裡也是一陣淒然,柔聲道:「大哥帶妳過去。」
  這是自徐輝祖想把她送與太子而發生爭吵後,兄妹倆第一次出現的和諧。錦曦伸出手讓大哥牽著自己緩緩走進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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