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愛 ☆☆☆ ☆☆☆ ☆☆☆
刺耳的救護車鳴笛聲飛快的穿梭在道路上,附近的車輛幾乎都紛紛走避、讓道,只有兩部黑色高檔休旅車緊緊跟在救護車後方,讓人瞧不出是救護車上待急救病人的家屬,抑或是想藉救護車開路的惡劣車主。
救護車裡除了醫護人員外,還有一名身著銀灰色西裝的魁梧男人,而躺在擔架上戴著氧氣罩的嬌小女子也是一襲銀灰色禮服。
滿腹疑惑的醫護人員再次瞄了他們一眼,這一對出色的男女怎麼看都像是一對的,不管是衣著或是外型,看起來都很相配,只是……
醫護人員低下頭,望向女子那雙瘦弱的手,她正用力回握著他這個不折不扣的陌生人,一雙泛著淚光的大眼裡寫著顯見的恐慌,令人不由得心生憐惜。
但他一抬頭,憐惜立即褪去,反倒是滿滿的害怕。這個高大威猛的男子從這名女子開始向他尋求庇護後,就一直這麼惡狠狠地瞪著他。
醫護人員惴惴不安地別過臉,他真想拜託哪個好心人來幫他脫離險境,這個猛男一副想揍死他的恐怖樣,而且他帥氣的臉上除了左眼那一個黑輪外,還帶著不少新的傷痕,那是尾隨救護車的那兩部車裡的黑衣人幹的,剛剛救護車到場時,他看到了那場群架的尾聲。
真不曉得這群人是什麼來頭?是黑社會老大的愛女跟男友發生感情糾紛?還是黑社會老大的情婦養了小狼狗被捉包……
許緯下顎緊繃,額際青筋爆起,一雙冒火的虎目死盯著那雙礙眼的男人的大手,當然,他不爽的事可不只這件,還有三分鐘前的那場混戰。
他抱著渾身發抖的子瑜走出飯店宴客廳的大門時,那群黑衣人又全圍過來了,想也知道一定是亞歷士那個不講道義的傢伙找來的。
正所謂雙拳難敵四手,何況對方一共有八人十六隻手,還全是高手等級的保鏢,加上他為了護住懷中的佳人,除了又躲又閃,根本毫無攻擊力,只能乖乖挨揍,到最後連子瑜都被其中一名黑衣人扯抱過去。
當他站起身,再度以肉身阻擋拳腳,突破重圍衝過去想搶回她時,她竟然當著他的面,毫不給面子地放聲尖叫。
錯愕、傷心、失望的情緒蜂擁而上,旋即他的臉上又被揮了一拳。
接著,救護車立刻出現,他猜想是某個黑衣人打的電話。子瑜看起來確實有陷入瘋狂失控的跡象,然後就是現在這樣了。
他堅持要陪同她一起上救護車,那群黑衣人也不再制止。她發狂似的尖叫聲一直到醫護人員握住她的手,輕聲安撫,才開始逐漸安靜下來,也讓醫護人員得以替她進行一些基本的檢查跟監控。
除了上車後對醫護人員說了一句「恐慌症發作」外,他再也沒有開口,因為他知道自己一開口就不會有好話,況且他也不想再刺激子瑜了,只是他怎麼也想不到他們會這樣重逢。
仰著頭,閉上眼,他連握緊的雙拳都鬆開了,濃重的無力感正深深地打擊著他。他不死心的找了她三年,卻總是一無所獲,後來他放棄了,也強迫自己去遺忘。時間就這樣緩慢流逝著,豈料她會如此毫無預警地出現在他的面前……而亞歷士顯然早就認識她了!
車子開上一道斜坡,嘈雜的鳴笛聲止住,僅剩炫目的閃光。
木然地先行下車,許緯側過身讓醫護人員專心忙碌,但他的視線仍緊盯著汪子瑜蒼白的小臉。
她看起來好糟,臉上佈著冷汗,目光無神且惶恐,唇瓣因方才的嘶吼而乾裂滲血,原本精心打點的秀髮散亂了,妝容也哭花了。她孱弱無力的虛軟身子迅速被移向病床,許緯也亦步亦趨地隨侍在旁,不過已經不再靠近。離她這麼遠非他所願,可是他不願意把事情搞得更糟。
突然,汪子瑜原本沒有焦距的眼睛睜得老大,驚駭地盯著醫院的急診室玻璃門,神情裡寫著害怕、恐懼,還有崩潰,接著,幾近瘋狂的尖銳號叫再次響起,聲音之哀戚,簡直令在場所有人都為之膽寒,甚至她身旁的兩位男性醫護人員,也完全壓不住她亟欲起身的力量,立刻疾呼要人過來幫忙。
在許緯下意識舉步想衝到她的身邊前,一雙大手抵在他的胸前堅決地制止了他,是那個矮了他半顆頭的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因為專業,因為關切,他的氣勢看起來比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許緯更強。
「不要再刺激她了!」他對著許緯厲聲大吼。
彷彿遭受當頭棒喝的許緯倒退兩步,表情頹然。醫護人員那一聲怒斥讓所有人的目光瞬間集中在他的身上。
頓時,許緯領悟了一個顯見的事實──他是整個混亂的來源,是整件事的始作俑者,他是讓汪子瑜失去理智的原因。問題是,他根本不知道她為什麼一看見他就抓狂啊!
眾人望向他的眼神有質疑,有責備,當然也有忌憚他壯碩體格的恐懼,可是有誰知道,他才是真正陷入五里迷霧的受害者。
倏地,前方的尖叫跟掙扎聲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哀求。
「湘湘……湘湘救我……」
許緯僵住,難以置信她會在此時向湘湘呼救,但他沒料到更驚人的話即將接踵而來。
「救我的孩子……孩子……暑假……暑假……」她吐出破碎的囈語。
醫護人員立刻如臨大敵,顯然被她的話嚇到了,以為瘦弱瘋狂的她是個孕婦。
孩子……暑假……暑假……
許緯渾身泛起惡寒,但那兩個奇怪的名詞組合在他聽來不僅格外有意義,甚至是青天霹靂。
踉蹌倒退三步,表情錯愕的跌坐在地,許緯真的不願去埋怨一個已死之人,但除了老傢伙,他再也想不出有誰會做出這種事?不管是知情或無知,有意或無意,直接或間接。
頹然癱坐著,許緯緊盯著仍在掙扎、低喃的汪子瑜,但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甚至讓他看不清那抹讓他掛心了好久的瘦弱身影。
他抬起手,撫向滿是濕意的臉頰,那……那是眼淚嗎?
從小,他就清楚自己處在一個病態的家庭;從小,他就知道自己要堅強地保護善良的母親,和對他存著敵意的弟弟。他總是不把自己擺在第一位,他習慣用笑容去掩飾自己對現實的無奈,但此時,他才驚覺自己曾經失去過什麼。
模糊的視線開始跟記憶交疊,他彷彿看到多年前幾乎崩潰的自己,他狂怒、焦急,動用了所有能想到的關係,可是子瑜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不見跡影,她沒有去上大學,育幼院也表示完全聯絡不上她跟雅芳姊,冰店結束營業了,鄰居只知道雅芳姊草草搬離,卻也不清楚原因。
現在,事情全都明朗了,他只是沒料到仍是如此不堪!
為什麼?他為什麼不繼續深究子瑜突然消失的原因?他為什麼會傻到利用老傢伙的資源來找人?他為什麼只找了子瑜三年就放棄了?
一聲聲失控的狂笑從他的唇邊逸出,繼而轉變為狂吼,隨後警察來了,醫護人員來了,他逐漸失去了意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