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恨不相逢陌上花(三)
 
  冰經門是一個極其變態的組織,能養成一批強大無情的殺手,還能讓江湖與朝堂之人聽了冰經門之名就聞風喪膽,這樣一個組織,除了變態之外,想來就只有恐怖。
  是那種由內到外的恐怖。
  冰經門每年都會挑選一批素質較好的兒童從小進行殺手訓練,當他們長到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已經可以獨立地承接各種殺人的活計。
  我不知道以慕容家在契丹的身世,為何要把兩個兒子送入這樣一個變態的組織,或許契丹人是蠻人,他們野蠻的嗜殺,喜歡挑戰變態吧。
  我更不知道培養一個冷酷無情的殺手該用什麼手段,我只知道冰經門培養出一個領袖該是多麼的殘忍。
  殺手們就是機器人,那麼他們的統領就必須比其他殺手更強大、更無情。慕容楚歌就是一個這樣的人。
  慕容楚歌與慕容楚風同為種子殺手,上一屆冰經門的門主對幾個種子選手放話,誰活到最後,誰便是門主。
  一山容不得二虎,一個冰經門,可以有許多殺手,但不能有許多可以做門主的殺手。
  最先下手的是慕容楚歌,他的目標不是別人而是他的親哥哥。他們風風雨雨一同走來的親哥哥。
  慕容楚歌給他的親哥哥下了一種蠱毒,這種蠱毒很奇特,並沒有任何的異狀,除了需要用一種樹脂類的異香每日熏著,便沒有其他的不妥。
  只是這蠱毒又像一種咒怨,那就是施蠱之人未死,受蠱之人便可安然無恙,反之亦然。那蠱毒就好像一根絲線,把這對雙胞胎兄弟的性命緊緊的聯繫在一起。
  因為這樣,慕容楚風留住了性命,但卻淪為慕容楚歌的影子。只因為慕容楚風將性命的把柄落在了慕容楚歌的手中,這世界上便又多了一個慕容楚歌。凡是慕容楚歌不想去的地方,便由慕容楚風代勞了。
  興許在慕容楚風看來,他這個親弟弟是多麼的殘忍和不人道,但其實慕容楚歌至少保全了他與他哥哥的性命。在我看來,慕容楚歌總是比眼前這個不男不女的慕容楚風要好些的。
  這兩兄弟的性命雖然保存,但回到慕容家的,只是一個慕容楚歌,至少在別人眼中是如此。慕容楚風對慕容楚歌產生了極大的怨恨,但又不能殺了他。兩兄弟,一條命,這個慕容楚風顯然是很在乎自己的性命。
  原來冰經門變態的培訓方式,卻讓這些殺人狂魔比尋常人更害怕死亡。
  「那麼,你既然中了蠱毒,慕容楚歌要是死了,你又怎麼會在這?」我冷冷的問,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沒有蠱毒這種巫術的東西,大千世界,本來就無奇不有,我說不清,但也不好否認。
  慕容楚風笑道:「他沒死。這麼多年,他防著我,讓我甘心做他的影子,可是我又怎麼會甘心呢?」他笑得很陰冷,「我替他處理那些瑣事,其實也在找制伏他的法子。」
  「所以,你找到了一種方法,讓他既沒死,又不活,是不是?」
  慕容楚風笑得更燦爛了:「所以我說真正的戴悠夢哪裡會有妳這般聰明呢。」他一會兒用女聲一會兒又變作了男聲,夾雜著不男不女的怪笑,聽起來只會讓人起一地的雞皮疙瘩。
  這世界上讓人半死不活的方式很多,慕容楚風等了這麼久才能得手,想必不是因為找不到法子,而是找不到合適的機會下手。
  我冷笑:「和戴悠夢相愛的,想必也不是你吧。」對於這種手足相殘的人,我實在生不出任何的好感。
  「相愛?」他忽然冷笑道,「我就想不明白,慕容楚歌素來無情,就他這樣一個連手足都不放過的人,到頭來卻毀在一個情字上,當真是可笑之極。」
慕容楚歌並不是無情,只是身為殺手,他必須用殘酷的法子保全他兄弟二人的性命。只可惜他懂,他這個心狠手辣的哥哥卻不懂。
  想到慕容楚歌有這樣一個哥哥,而這兩人還是生得一樣的面孔,我不禁感到可悲。
  忽然想到毒手藥王之死,我不由冷笑:「你的毒藥不會是從毒手藥王那得來的吧?」他恐怕是順便殺人滅口的。
  慕容楚風淡淡一笑:「毒手藥王,他只是太無用了,既然解不了我身上的毒,留他在這世間多嘴,豈不是自找沒趣麼?」他端起了茶碗,優美地吹著氣,「他也配叫毒手藥王?我的毒藥恐怕不比他少。」
  他雲淡風輕的說著,好像人命如草芥。
  可笑的是,他恥笑著別人的生命,他的性命卻並不樂觀。
  慕容楚風說,他身上還有一種劇毒,這種毒,是因為每次用異香熏身上的蠱蟲而造成的。我明白,是一種慢性中毒。如今他所中的蠱毒雖然得到了控制,可長期使用異香導致身體的毒害,卻日益明顯。
  「你解毒的方子莫不會在辰王子身上吧?」我戒備地看著他,心裡計較著,慕容楚風是一個目的性極強的人,他既然肯放澤新辰回來,肯定是澤新辰身上有他可以利用的地方,至於什麼事會讓澤新辰自殺,我始終不太明白。
  慕容楚風聽我提到澤新辰,反而很開心。那表情告訴我,似乎我越是在乎澤新辰,他越是底氣足。他說,妳一定很想知道我跟澤新辰說了什麼吧?
  他說,嘿嘿,我今天就是要告訴妳這個的。
  他還說,妳聽了,保準會大為感動。
  他頗為神祕的一笑,說道:「妳知道什麼樣的靈丹妙藥能解我身上的毒麼?」
  我忽然一凜,猜到了他要說的那玩意──千年血伏參。一棵人參,除了對越國對錢家有著特殊的意義,竟然還是這麼多人的救命稻草?!
  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澤新辰的痛苦,一下子明白了慕容楚風接近我的真實目的。
  慕容楚風幸災樂禍地告訴我那日的情景。
 
 
  那一日,我走後,慕容楚風發現了澤新辰的血證。他告訴澤新辰,千年血伏參是能治血證的。他還告訴他,真正的血伏參並沒有供奉在朝堂,而是被錢家當作至寶藏在一個絕對隱祕的地方,需要用特殊的法子才能拿到。他想要和澤新辰合作,他願意與澤新辰共用一棵人參。
  但是在慕容楚風告訴澤新辰合作的具體步驟之後,澤新辰就拒絕了他,很堅決的拒絕了。因為慕容楚風的方案下手的主角是我,是戴悠夢
  「怎麼,你該不會是愛上了這位戴皇后吧?」慕容楚風恥笑著澤新辰。
  澤新辰木然地看了他一眼,說道:「我只是不像你這般冷血。她有恩於我,我不會陷她於不義的!」他的話很溫柔,但話裡透著威嚴和不可侵犯。
  「那麼,我要是告訴你,現在就有人想要殺你的戴皇后,你現在若不去救她,你的戴皇后今晚可就魂歸去了,那棵紅參還……」
  「是你?!」澤新辰打斷慕容楚風,溫柔的男人也終究有剛毅不可摧的一面。
  「自然不是我。不過你也知道戴皇后樹敵無數,有人跟著她進了這飄香院,又有人跟著她出去了,想必不是什麼好事吧?」慕容楚風依舊慢條斯理。
  澤新辰不再聽他廢話,轉身要走,門卻被堵住了,「這是什麼意思?」
  慕容楚風輕笑:「戴悠夢把你抵押在我這裡了。她不回來贖你,休想離去。除非……嘿嘿,除非你我合作,你也不想你自己英年早逝吧?」他在脅迫著澤新辰。
  慕容楚風與澤新辰在飄香院那醉紅沉豔的香閨中,一個成竹在胸,另一個的內心則受盡了煎熬。
  我似乎能感受到澤新辰當時的心跳,能感受到他在那樣一個外人都縱情放鬆的地方,渾身的每一個細胞都緊張的要命。
  他,或許不知道眼前那個翩翩又妖媚的公子是何許人物,但一定知道自己想要赤手空拳從飄香院出去,恐怕是個天方夜譚。
  他不知道剛剛奔出去的我是不是真的身陷險境,但他一定知道,萬一慕容楚風說的是真的,那他不去救我,我便真的可能魂歸西天。
  然而,他要救我,就必須答應慕容楚風的要求,否則他決計闖不出去;可他若是答應了慕容楚風,就又陷我於危險的境地。盜取越國的護國法寶,倘若被捉了,只怕五馬分屍也不能洩恨吧。
  他猶疑著,為難著。
  慕容楚風很享受地看著他的猶豫,他知道澤新辰是一個君子,一個守信用的君子,如果答應,便會去做,絕不會無賴。
  最後,澤新辰下定了決心,他選擇了接受。因為如果不答應,那我當時就會死,只要命在,就有希望。
  可澤新辰選擇的希望,是以他自己性命的終結來成全我,不違背他與慕容楚風的承諾,卻也沒有傷害我,是這樣的嗎?
  一念及此,我的心便好像被無數的蟲蟻咬齧,我又憑什麼讓他這樣守護我呢?淚水在我的眼眶裡打轉,我是要守護他的,可是現在,我卻在傷害他……
  慕容楚風看到了我為澤新辰落淚,如他所想的,我在乎澤新辰,他告訴我這些,也無非是想讓我知道澤新辰為我做了這許多事,無非是想讓我為了澤新辰去偷出那棵千年血伏參,我森然地看了慕容楚風一眼:「這樣說來,你也並沒有打算要錢佐的性命?」
  如果錢佐死了,那麼戴悠夢又如何從錢佐那要到血伏參?
  慕容楚風眉毛輕挑,算是默認。
  我冷笑,質子府防範森嚴,慕容楚風不易進來,但戴府不過是一片廢墟,說不定自己在戴府所做的一切都被慕容楚風掌控著。所以我把毒手藥王的解藥給錢佐服用,他也並沒有現身阻止。他根本就是有意折騰,把我當作螻蟻般的玩弄!
  我說,「你放心,血伏參我一定會去弄來!但我也絕不給你半毫!」
  慕容楚風對於我的氣話一點不生氣,他笑了笑:「血伏參是越國的鎮國之寶,只怕戴皇后妳想弄來也沒那麼容易。即便那越國皇帝有多喜歡妳,也未必肯把血伏參整枝相送的。要是能輕易弄出來,慕容楚歌當初也就不會黯然離去了。」
  慕容楚歌黯然離去?
  還有,慕容楚風說他最後毀在一個情字上,又是怎麼回事?
  我忽然意識到什麼,慕容楚歌也是需要那棵血伏參的。他作為施蠱之人,和慕容楚風性命相連,一樣受到異香的侵襲,他也知道要治癒自己,必須有那棵千年血伏參,於是慕容楚歌來了越國。
  我不知怎麼,就想到了慕容楚歌與戴悠夢邂逅的那一幕,他眼裡頭的驚鴻一瞥,戴悠夢眼中翩翩的少年郎,也許一切都是鏡花水月,也許慕容楚歌當初與戴悠夢的不期相遇全是他刻意安排的?他根本就是要刻意與戴悠夢相逢於偶然,即便當初戴悠夢沒有到西湖一遊,慕容楚歌也會尋到別的法子與她結識的。
  他有意地讓戴悠夢愛上自己,然而自己卻也不可避免地愛上了她。他想透過她得到血伏參,但最後又怕給戴悠夢惹上麻煩而選擇了放棄?
  是這樣的嗎?
  「可是,戴悠夢又為什麼能得到血伏參?」我心裡頭想著,嘴巴上便不由自主地說了出來。
  慕容楚風聽了我的自言自語,不禁看了我一眼,怪怪地一笑,「妳果然不是戴悠夢。」說完,他又對著空氣幽幽嘆了一口氣,像是對我說,又像是憑空弔唁一般,「終究是慕容楚歌了解妳,他那時就說戴悠夢是活不成的。」
  我知道他說的那時,所指的是戴家被滿門抄斬,戴悠夢上吊自殺的那次事件。慕容楚歌是了解戴悠夢,甚至比錢佐還了解。但有時候並不是了解就能掌握真正的資訊,而是因為慕容楚歌與戴悠夢的距離。
  越國與契丹相距甚遠,慕容楚歌從旁人耳中回饋得出的有關戴悠夢的資訊,總是能讓他更清晰理智地分析,他不像錢佐,錢佐見證了戴悠夢從死到生的性情大變,先入為主,絕不會動一下心思,認為這世界上還有第二個戴悠夢,也肯定想不到所謂「借屍還魂」這樣離奇的事。
  我沒有理會慕容楚風,而是有些妥協地問道怎麼盜取紅參。慕容楚風料得很對,即便我有多厭惡他,可我還是會為了澤新辰去冒險。
  慕容楚風並不回答,只是微笑不語。他的微笑告訴我,這件事很棘手,可是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偏偏都找到戴悠夢。
  慕容楚歌當初如此,慕容楚風現在來也是為此。是因為錢佐對戴悠夢的愛麼?還是在戴悠夢身上又有什麼機關不成?
  慕容楚風卻把話題一轉,說道:「妳去看看澤新辰吧,他現在應該醒了。」
  我一顫,儘管明白慕容楚風這句話並非安了什麼好心,儘管知道他讓我去探望澤新辰,不過是讓我去看看澤新辰為我憔悴受傷的模樣,從而更能刺激我「一報還一報」,但我還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就義無反顧地奔出去,丟下一片昏睡不醒的奴僕。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