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狐歌(上、下)~商王戀 卷七
如今在京城之中,誰人不曉「京盛堂」的藏澈大總管?!
他雖然名義上只是「雷鳴山莊」的大總管,但是,實質上卻是掌握「京盛堂」權柄的真正大掌櫃,而從去年底開始,就不斷傳出要接掌「京盛堂」的新任東家,也就是雷宸飛的獨生女──雷舒眉,是與藏澈感情極好的外甥女。
有道是:血濃於水,所以世人們無不篤定,往後藏澈在「京盛堂」裡的地位仍舊會固若磐石。
藏澈在人們的灼灼注視以及迭起的道賀聲裡,步入了客棧,有許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商人們更是期待已久,就等著他的到來。
畢竟,在京城之中,無人不知「京盛堂」與「花舍客棧」的淵源,早料到了他會前來,聽說,原來的「花舍客棧」是開在一處距離京城頗遠的桃花林裡,是雷宸飛的夫人──藏晴,在未嫁之前一手經營掌管。
當年,在她嫁進雷家之後,就把客棧交給廚娘陳嫂,如今「花舍客棧」搬移到京城也近二十年了,因為陳嫂的一手好廚藝,讓這家客棧就算不依靠「京盛堂」的襄助,也已經在京城裡建立了不小的名氣。
很多老客人們都記得,那一年,重新在京城開張的「花舍客棧」裡,除了夥計之外,經常會見到一位唇紅齒白,模樣極好看的男孩裡外奔走,幫忙上菜端水酒,而後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就很少再見到他。
不久之後,很多與「京盛堂」往來的相與們就常看見,在當家雷宸飛或是李大掌櫃身邊時常跟隨一名模樣肖似的男孩,只是身長抽高了一些,長開的眼眉說是男孩,不如說是一位小少年,在大人們談生意的時候,他就在一旁安靜地聆聽。
小少年靜靜的端坐著,擺放規矩的手腳不怎麼動,細看之下,會發現連眼皮子也沒眨過幾下,但是,就連大人也覺得枯悶的生意經,他卻是十分專注地聽著,誰也不曾聽他喊過半句苦。
曾有相與疑問那位小少年為何如此沉默老成,竟能捱得住不吭半聲?對於這個問題,李大掌櫃只偶爾代主子雷宸飛回答過一、兩回。
他笑笑說:這孩子養在鄉下地方,見識少,也不懂規矩,東家交代他出門只許帶上眼睛與耳朵,要忘了自己有長嘴。
其實,李大掌櫃只需要說這孩子是新進的小官即可一語帶過,但是,他卻偏說那一番話讓相與們上心,讓人知道小少年受到雷宸飛的重視,往後在「京盛堂」的鴻飛騰達指日可待。
而那位小少年,就是後來的藏澈大總管。
在人們的眼裡看來,藏澈的外表與姊姊藏晴一樣,他們的樣貌都是隨了娘親的,當年在壽縣當地,藏家的夫人是出了名的美人胚子,所生的一雙兒女都生得極白淨好看。
走進客棧之後,藏澈脫掉灰狐裘衣,交給一旁的廝僮,身為一名總管,他知道低調不張揚的道理,但身為雷宸飛的小舅子,他也知道衣著太寒酸,會教姊夫以及「京盛堂」丟臉。
凡事張弛有度,遇事從容不迫,處事果斷明理,這是人們對藏澈除了溫潤如玉的外表之外,所持最深刻的印象。
除去裘衣之後,藏澈裡著蒼色的袍服,搭罩著一件霜色的外袍,都是實織錦雲紋質地,他甚少著冠,梳得一絲不茍的男子髮髻上扣著一枚形似方勝,質地極好的青金石,石上只修了面卻無拋光,並且樸實沒有刻紋。
藏澈一路含笑陪請客人隨意自在,卻是腳步沒為誰停過,跟隨在他身旁的幾個護衛,輕而易舉就將等著撲上來寒暄套交情的人們阻隔開來,誰也近不了藏大總管身旁,除非是他交代過要放行的老友以及兄弟。
其實藏澈一進門,目光就盯住了櫃檯,自然是因為一眼就看到了那地方擺明烏雲密佈,是有人在生他的氣,他的腳步停在櫃檯前,淡斂長眸,噙笑地盯著在櫃檯上蘇染塵那顆跟酒罈子黏抱在一起的腦袋瓜子。
「喂,蘇小胖……」
屠封雲想要開口提醒蘇染塵,卻被藏澈以食指點住嘴唇的手勢制止,抬起長臂做了個招人的手勢,立刻就見一名客棧的夥計端來早已備好的承托,上頭擱著一只越州青瓷酒注壺,以及一個顏色凝重深翠,杯子裡外均繪纏枝蓮花紋,杯緣周飾朵梅紋的酒杯。
那纏枝蓮花紋杯不尋常見到,但是屠封雲等人一看就都知道那是蘇染塵的珍貴收藏,是極難一見的珍品,這杯子於他而言有特殊用意,從來誰敢妄動這只杯子,這個蘇小胖就跟誰拚命不講理。
但如果這人是藏澈嘛!那就難說了,只是即便如此……眾人在心裡嘀咕完之後,都不約而同地後退了半步,想了想,又退半步,閃遠些為妙。
藏澈眼角餘光瞥見身旁的人退得一個不剩,心裡兀自覺得好笑。
他知道眾人不是不相信自己的能耐,是更怕了蘇染塵那張牙舞爪起來,簡直要人命的爛脾氣!
他朝著夥計努了努下頷,讓人把承托擱在蘇染塵的手邊,在眾人思考要不要乾脆再後退一大步時,他反倒跨前一步,以修長的手指勾起壺耳,長臂刻意抬高一尺有餘,清冽的酒液宛如流泉般,很快就盛滿酒杯。
從小就常在「花舍客棧」裡幫忙招呼客人,很多客棧裡的純手活兒,藏澈其實都還記得,他倒酒的手勢掌握得恰到好處,酒盈杯滿,多一滴則溢。
就在眾人還弄不清楚怎麼一回事時,蘇染塵已經抬起了頭,一雙美目像是見了金子……不,這人向來不貪財,只有在見到杜康佳釀時,才能讓他有如此激動的表情,他大喊道:「不可能!」
藏澈唇畔的笑依然徐淺,在場眾人似乎只有他能聽懂蘇染塵那一句「不可能」所代表的意思,他聳了聳肩,不置一詞。
這時,人們開始聞到了甘醇的酒香,既醇冽卻又沁人心脾,竟然只是聞著這香氣,就已經有種醺然的迷醉……那是什麼酒?!
藏澈笑著為眾人解惑,對蘇染塵說道:「以這『九霞觴』償還你蘇小胖百來罈好酒,哥哥我不算虧待你吧!」
「果然是嗎?」蘇染塵雙手按住檯面,激動地吞了下唾液。
「就連你自己也吃了一驚,我想,那位將三十六罈『九霞觴』當抵給『京盛堂』的老人家說的應該不是假話吧!」
「三十六罈?!」
「太少嗎?」藏澈這話自然是故意反說,光是看蘇染塵那一副既驚又喜的飄飄然表情,就知道他現在是心花朵朵開,只是一時說不出話來,他繼續促狹道:「怎麼?瞧你蘇小胖這一臉生吞雞蛋似的表情,難道還怨我讓你把珍藏的好酒拿出來當『財神酒』招待客人嗎?」
「你你你──?!」
這人是哪隻眼睛看到他還有怨氣?是「九霞觴」啊!別說百來罈美酒換一罈「九霞觴」他都願意,更何況是整整三十六罈?!
「我如何?要知道我可是替你著想,若不把那百來罈酒給消化一下,你哪來的地方擱這些我為你新收的好酒?」說完,藏澈轉頭與一旁的屠封雲和桑梓相視而笑,其中桑梓早就知道藏澈收了這批被視為仙酒等級的「九霞觴」,逼蘇染塵吐出珍藏不過是逗他而已。
可不是嗎?那一批「財神酒」裡,其實有大半都不是蘇染塵的藏酒,早就在抬出來之前就被換掉了三分之二,以在市面上能購得的上質好酒代替,只不過,這又是另一個給蘇染塵的驚喜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