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先生
事後,他的祕書曾擔心問他:「老闆,是不是最近工作壓力太大,有些疲累?要不要替您推掉部分行程,您休息幾天?」
祕書完全不相信,老闆體內會有「一見鍾情」的浪漫因子存在,擺明是怕頂頭上司忙到精神出狀況,讓他工作沒著落,所以相當關心。
「我差不多也該結婚了。」
田炘炎的口吻,像告訴祕書,將這件事記進行事曆中,排定一下。
他那位精明幹練的祕書,回以癡笨模樣,目瞪口呆。
是說……他已神遊許久,而拿換衣服當理由,遁逃到浴室的那一隻,遲遲沒出來。
不會是想,在浴室裡龜縮,待上一整晚,逃避新婚之夜來臨?
田炘炎一點都沒有打算虛度今晚。
他當然會跟她上床做愛。
那是新郎的權利,他沒道理放棄。
浴室傳來水聲,光聽,熱流便沸騰全身,想像著皂沫塗滿她全身……
激切的亢奮,反應在身體上,誠實,且不加掩飾。
溫熾的火,在下腹燃燒,滑入喉頭的酒,加劇了火焰和燥熱。
連他都意外,自己竟像個毛頭小子,衝動無比。
而人躲浴室內的傅冠雅,心裡所想的,也是同一件事,但不是他那種迫不及待和慾火。
她在煩惱。
沒戴手錶進來,也隱約知道自己窩進浴室裡非常、非常久。
她放了半缸水,雙腿在浴缸中踢動,製造出拍水聲響,假裝自己正努力洗澡。
「又不能真躲進浴室一整晚……希望他等得不耐煩,先睡了……」她打著主意,口中唸唸有詞。
婚姻,代表彼此之間有哪些權利義務,她很清楚。
又不是古代閨女,對性事單純到無知,還得靠春宮圖學習……
十八禁的玩意兒,她看多了,漫畫、小說、電視、電影,哪樣沒有?
跟他結婚,她就做好心理建設,當一對「有名無實」的夫妻,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但畢竟……兩人很不熟嘛,不用急於一時,拖個一兩個星期再來……呃,做夫妻愛做的事。
「要是他沒睡著,好聲好氣跟他商量一下,他看起來……雖然不太好相處,但應該不是沙豬大男人,會尊重我的意願吧?」
連說詞,她都擬定好了──
我們彼此多一些了解,心靈和情感更有交集,對婚姻及未來有期許和共識,再進一步身心結合,好嗎?
「就這麼決定!」泡水泡到腳趾發白發皺,她也該起來了。
正當傅冠雅有所動作,浴室門傳來兩聲輕敲,短而堅定,她嚇了一跳。
低沉的聲音,由門外響起。
雖有門板阻隔,仍不難聽出慣於命令人的沁冷調調,像對下屬說話:「如果,妳是擔心晚上同床的事──」
傅冠雅吞吞口水,他的停頓,給足了她希望,她等待他下一句──
別擔心,我會給妳適應時間,妳的惶恐我明白,不急於一時,妳不用躲在浴室,著涼就不好了……
「擔心也沒有用,它一定會發生,與其在裡面忐忑不安,乾脆抱著覺悟心情,勇敢面對。」沉穩嗓音,說得認真。
這個男人,絕對不懂何謂「婉轉」。
他說話……一向這麼誠實坦白嗎?連一點點哄人的善意都沒有。
他明明白白在告訴她──
怕什麼?該來的,一定會來,伸頭一刀,縮頭一刀,妳不如乖乖認命,不用浪費時間,企圖說服我,或想著如何逃避。
一整晚的不安、羞赧、惶恐,隨傅冠雅嗤鼻噴氣,全被排出體外。
已經是既定事實,不安有用嗎?
羞赧和惶恐,能換來他大老爺高抬貴手,放她今晚一條生路嗎?
認命,傅冠雅豁出去了!
就像大姊說的,把他當成按摩棒,牙一咬,不就挺過去了!
她頂著幾乎快乾的頭髮,卸淨彩妝的素顏,穿上棉T、運動褲,火氣十足,堅決踏出浴室。
田炘炎揚起一抹淡淡微笑,只有那麼一瞬就消逝,站在門外,環臂看她。
少掉粉妝,她看上來更加年輕了。
傅冠雅不示弱,把他瞪回去。
要是整張臉沒紅透透,對於她的膽量,他就會多給點讚賞。
更挫她自己氣勢的,是發自她肚子裡,一聲響亮的「咕嚕」聲。
在兩人眼神「對峙」的較量時刻,巨大到……她多想挖個地洞坑殺自己。
「去廚房找些東西,我們兩個晚上沒什麼吃,多弄我一份,我也餓了。」田炘炎說得很理所當然,使喚她煮消夜,而他去洗澡。
他那句「我也餓了」,眼神讓她打了個顫。
要她先餵飽他的胃,再餵飽他的慾望就是了?
肚子又是一聲飢餓抗議,傅冠雅很慶幸他已經進浴室,沒有聽到。
傅冠雅離開房間,為了找到廚房,浪費好幾分鐘。
原來他家──不,現在是「我們家」──為三層透天建築,三樓闢為起居室,二樓則以書房、健身房和休閒室為主,她誤闖書房,裡頭的巨大空間,讓她看傻眼,然後,雙眸大亮!
整面牆嵌滿書櫃,附加晶亮玻璃門,是她夢寐以求的豪華天堂。
要是能把自己的藏書搬進去,做夢也會笑!
咕嚕嚕……
豪華的書櫃,沒辦法填飽肚子,腸胃依舊持續抗議發出聲音,還是優先尋找廚房比較實際。
在一樓,找到了。
一樓非常寬敞,不像二、三樓區隔成房間,視野受阻。
下了樓梯,右手邊是象牙白色系的大廳,左側便看到了餐桌椅,廚房自然不會離它太遠。
光可鑑人的地磚,反照出頭頂水晶燈盞,她轉進廚房,打開冰箱,尋找食物。
好、好寒酸!
他的冰箱,不比娘家那個熱鬧,永遠塞滿滿,一大鍋又一大鍋的燉肉、炒麵、滷味,隨時嘴饞隨時吃,不用擔心餓肚子。
相形之下,眼前這個擺了幾罐冰水、飲料的大冰箱,空盪盪,教她好不習慣。
「好懷念我家冰箱……媽媽做的那鍋滷肉燥,要是在這裡多好呀……」
勉強找到微波炒飯,湊合著吃吧。
傅冠雅拆了兩盒,倒進盤子,微波。
看著微波爐裡瓷盤緩慢旋轉,她一臉哀怨。
「晚宴沒吃完的自助式buffet,沒打包一些回來,真是失策,龍蝦沙拉、牛小排、煙燻鮭魚捲,隨便拿一種也好嘛……」
「好了嗎?」田炘炎來到她身後。
她嚇一跳,真的是彈開一大步。
「……你洗好快!」還是,她發呆太久?
「躲在浴室死不出來的理由,我沒有。」
他臉不笑,說出來的調侃,一點也不像幽默。
對啦,你不像我,恨不得溺死浴缸裡,不要出來……
她把炒飯分成一大一小,大盤的給他,無關體貼或溫柔,她屬於少量多餐型的人,一頓吃得不多,但細嚼慢嚥,通殺整桌菜沒問題。
「冰箱裡沒有什麼吃的,只有這個。」寒酸的微波炒飯,火腿口味。
「我不開伙,三餐幾乎外食。」微波炒飯恐怕還是鐘點清潔婦留下,忘記帶走的餐點。
「我媽媽喜歡發明新菜色,所以我們家三餐都是熱騰騰的。」
「意思是,我以後也能吃到熱湯熱飯?」他拉開椅子坐下。
「家有能幹的媽媽,女兒就會很沒用的比例,大概是百分之八十。」她聳肩回道。
這個比例原則,她剛好符合,不是例外的百分之二十,請節哀順變。
誰叫你結婚前,沒先調查清楚,對我一點也不認識。她心裡嘿嘿偷笑。
不想告訴他,她會煮飯,但沒有很想煮給他吃。
田炘炎倒沒露出失望表情,開始動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