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聞錄(下):還你,以情 ☆☆☆ ☆☆☆ ☆☆☆
柳欠果然沒用幾天就學回了一手好廚藝,能用幾乎所有不是魚的食材做成魚的樣子,且色香味俱全。
而金翎也果然不負眾望的完全沒有素手做羹湯的天賦,弄出來的東西讓人除了不忍直視還是不忍直視……
就連瀲塵都忍不住委婉地以「尺有所長寸有所短」來勸慰她不要再糟蹋糧食,只有柳欠依然不拋棄不放棄的死磕到底。
蹲在房頂望著已經不知是第多少次葬身火海的可憐廚房,我搖了搖蒲扇,仰天長嘆:「年輕人的感情世界,我果然是不懂啊……」
而在書房看書的瀲塵只是默默地,淡定地,熟能生巧地,丟了個滅火訣出來,順便又將燒成了一堆灰的廚房恢復原樣。
照例,小柳樹一邊手忙腳亂撲滅自己身上的火星,一邊罵著罪魁禍首是笨得連狗熊奶奶都只能甘拜下風俯首稱臣的豬一樣的隊友,一邊和小臉黑得越發獨樹一幟的金翎一起從滾滾濃煙中滾了出來。
「我知道鳥的腦袋小,智力方面不能報太大的希望,但妳也蠢得太突破天際了吧?」
「喂你夠了啊,怎麼不說是你教得不好?」
「就算請孔夫子來教也要哭死在妳面前!」
「你再煩的話我不學了!」
「喲呵,可嚇死我了,好像是誰求著妳學一樣……哎,妳去哪兒?哎哎,給我回來……求求妳再給小的一次機會吧女壯士!」
「算你識相!對了,等一下你離灶台遠點兒,每次著火都是你這截破木頭引起來的,都是你的錯。」
「……請問我能說髒話嗎?不能嗎?那我沒什麼可說的了。」
「……」
秋風漸起,我手搭涼棚望了望不再毒辣的日頭,忽然覺得這院子裡雖然一天恨不能發生火災好幾起,卻較之最開始時似乎寧靜祥和了許多。大概是因為,金翎好像已經有些日子不罵人也不打人了吧?當然,這個「人」特指某個小賤人……
所以,說不定繼續這麼下去,瀲塵上次所提的情況也不是不可能成真。若果能如此,倒也未嘗不算一種圓滿。
眨眼又是十餘日,樹葉的邊泛起了微黃。
柳欠除了專注的在金翎專屬廚藝師傅的失敗之路上一去不復返,偶爾也還是會跑到風月樓玩兩把驚鴻一瞥的客串,順道再三不五時的學些最新款的妝容髮式或是保養護膚的祕方,然後回來在金翎的身上做實際演練。
對於一個雄性生物竟在這些方面孜孜以求且頗有所得,瀲塵半是玩笑半認真的表示有那麼一點點的理解不能。
我則研究著柳欠用花粉和蜂蜜調製而成,據說可以讓皮膚變得又滑又嫩的新鮮玩意兒,隨口回答:「我倒是覺得這種居家旅行必備的貼心款小男人挺好的呀,多適合過日子。」
瀲塵眼見著我左一刷子右一刷子的往自己臉上使勁招呼,表情很是有些糾結,忍了半晌還是忍不住道了句:「妳還是少塗點兒吧,當心引來飛蟲螞蟻,若是蜜蜂的話就更糟糕了,若是馬蜂……」
我的手頓時一哆嗦,險些一下子刷進了耳朵:「你的嘴怎麼也越來越欠了啊?」
他抿著唇角揚揚眉:「這大概,也就只能用近墨者黑來解釋了。」
我只好收工,端了盆清水來洗臉:「有本事,你這隻朱倒是把我們給赤化了呀。」
「……什麼叫這隻朱!」他笑著搖了搖頭,抬手幫我把頰邊的殘留物擦拭乾淨:「不然怎麼都說,學好容易學壞難呢。」
我隨便用袖子抹了把臉,看著他彎腰洗手時肩背處自然而然拉伸出的勁瘦弧度,不禁低聲發問:「那你覺得自己是現在的好,還是以前的好?」
瀲塵愣了愣,直起身,帶了些許的詫異:「難道我這幾個月真的變了很多?」
萬里晴空下的這襲素白長衫,映襯著面上溫暖和煦的笑容,霽月光風般的全無陰霾。
我閉了一下眼睛,然後歪嘴斜眼地上三路下三路打量著他,點點頭:「可不是,越變越銷魂了吶大美人兒。」
如今面對我的調戲,瀲塵已基本免疫,只覺無奈:「妳啊,又來了。」
我便重重地嘆口氣:「我也不想只跟你來這個啊,可有什麼辦法,空有賊心而沒賊膽,就像小欠欠說的,我也就只能過過嘴癮了。」
他下意識的回應:「不然妳還想……」
話一出口,方覺有異,耳朵尖兒頓時便紅了一紅,旋即不再理我,自顧自將盆裡的水換了,又垂著眼睛擰了塊巾子遞過來。
我笑嘻嘻接了,順便也見好就收地停止臭貧,繼續之前被岔開的話題:「世人都說,要有成就大功業的雄心壯志方不負了男兒身,可古往今來,真正功成名就的又有多少呢?而一旦做了大人物,所要背負的往往就是一族榮辱甚至一國興衰,是千千萬萬人的命運,不再只是一家一戶的溫飽三餐。當然,所謂能力有多大責任便有多大,所以一切皆是理所應當。可於他們的家人尤其妻子而言,恐怕就不是那麼值得幸福的事兒了吧。」頓了少頃,我將巾子展開,頂在指頭上轉了幾個圈:「反正對我來說,有個一心一意只在乎我是否吃飽穿暖是否快樂高興的人陪在身邊就好,才受不了那些滿腦子想的都是什麼天下福祉的偉大存在。」
瀲塵默然良久,而後笑了笑,卻顯而易見的存了避重就輕之意:「妳的意思是,他們倆……」
我手上的動作停了一停,截斷他的話:「現在還難講。」
「為什麼?」
「金翎明顯還是小孩子的脾性啊,在孩子的眼裡,所能看到的只有很厲害很厲害的大英雄,比如鯤鵬,比如你。至於柳欠的好……大概也只有等因為崇拜而產生的愛戀熱度在時間和歷練中慢慢退卻,待到驀然回首時,才會發現吧,就比如現在的我。」抓住落下的巾子,我轉頭看著又一次陷入長久沉默的瀲塵:「金翎的傷勢其實早就好得差不多了,是不是?」
他點了點頭。
「那麼接下來還是讓他們倆自己相處著看吧,這種事,你幫不了什麼的。」
他頓了頓,又點了一下頭。
「咱們差不多也該起程了……」我瞇起眼睛遠眺著崑崙山方向的遙遙天際:「因為我忽然有些想念夜墨那個雖有一身本事卻完全胸無大志,一天到晚只琢磨著怎麼跟我一起吃喝玩樂混吃等死的傢伙了。」
這一回,他終於開口,輕輕應了聲:「好。」
話音剛落,一早就出門進城的柳欠突然衝了進來,滿臉的驚慌失措。
我被嚇了一跳:「你幹嘛,大白天的見鬼了?」
他不理我,只是飛速死死關上院門,隨即便再也站不穩似的,軟軟癱倒在地,聲音竟抖得不成調:「我我……我看見有個人……仙人……把狼哥和兔姊……把他們……」
我心頭頓時一緊,兩步搶上前,扶住他顫得如風中落葉般的身子:「慢慢說,怎麼回事?」
「把他們……原身抽筋扒皮去骨,魂魄收進了一個瓶子,說是要煉化……」柳欠哆嗦著慘白的嘴唇,失了神的大眼睛定定地看著我:「那個仙人說,他們是妖怪,所以格殺勿論是為民除害替天行道……那些平日裡跟他們親如兄弟姊妹的人,都在一旁看著,還……還鼓掌叫好……狼哥拚了命的想要護著兔姊,可是根本護不住……到了最後,就只剩了一堆血肉,兩隻眼睛還是望著兔姊……兔姊就一直衝著他笑,一直笑……再後來,兔姊也……我不懂啊,為什麼會這樣?他們沒有害過人,我也沒有,難道因為我們生而為妖,就是壞東西,就該殺該死嗎?」
我嘆了口氣,按了按他的肩頭,無言以對。
身後的瀲塵亦沒有作聲。
而不知何時從屋裡跑出來的金翎,則大聲問了句:「你什麼都沒做嗎?」
柳欠有些茫然地抬頭看著她:「我……我該做什麼?」
「他們是你的好朋友,你怎麼能就那樣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死呢?」
「可……我不是那個仙人的對手啊!」
「那又如何?遇到敵人,明知打不過也絕不能退,這才是真英雄大丈夫!你……」金翎跺了跺腳,恨聲:「真沒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