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聞錄(上):為妳,成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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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樓行風月事,這裡的老闆娘俗稱老鴇,這裡的姑娘們通常賣身不賣藝。
今晚,老鴇和姑娘們貌似因為精神方面受到了那麼一點點的刺激,導致面部表情都或多或少有那麼一些些的扭曲。
來了個豪闊的俊俏公子哥兒用大手筆包了全場,自然是件值得高興的大好事。可是,如果那公子哥兒的同伴是一個年輕貌美的小姐和一個大腹便便的和尚,而且小姐與和尚竟一頭扎在脂粉堆裡左擁右抱胡吃海喝玩得比公子還盡興還瘋癲的話,恐怕就要對樓裡全體同仁的承受能力提出不小的挑戰了。
不過好在,此地所有人的專業素養那是相當的過硬,伺候得客人們那是相當的舒服。
大和尚穿僧袍,戴佛珠,剃光頭,自稱法號無癡。
對這位佛門弟子的人生可用一句話概括:出家人該做的事情一樣都沒做,不該做的事情一樣也沒落下。
鑑於他的小日子向來是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弄得那小身段也是非常的滋潤,胖乎乎怪可愛的,所以我和夜墨一般都親切地喊他「死胖子」,有的時候會更加親切地喊上一句「無恥死胖子」。
該禿驢自五百年前與我們機緣巧合之下有過數面之緣後,便時常在周圍神出鬼沒,總是一不留神便能看到那圓滾滾的猥瑣身影,而且每次都是來無影去無蹤,吃飽喝足玩爽後立馬抬腳走人,從不付帳。
其實,我記得最初見到的無癡並不是這副樣子的。
那會兒的他還不叫無癡,小身板瘦瘦高高的一點都不胖,小模樣細眉細眼唇紅齒白長得很是漂亮,且永遠一副謹守清規戒律的自持模樣,是個標準的冷情冷性的禁慾系小和尚。
何曾想後來再見時,與世無爭的俏和尚變成了斬妖除魔的活金剛。再後來,就成了如今這個面目全非的死胖子。
所以說,歲月這把殺豬刀時而不靠譜時而不著調,誰也不知道一刀下去究竟會宰出一頭什麼樣的豬……
想到這兒,我忽地便有些莫名的感慨,爬起來晃到和尚旁邊,揪揪他下巴的那幾層肉:「胖子,老實交代,你把人家鳥人小姑娘給怎麼了?」
「沒怎麼啊,我就隨口忽悠了一下。」
我表示鄙視:「你是出家人呀,怎麼能騙人呢!」
醉得七葷八素的大和尚毫不憐香惜玉地推開美貌頭牌,嘴裡叼了個羊腿,拉著我鑽到桌子底下,抱著桌腿眼淚汪汪的一聲哀嘆:「我這也是被逼的,實在沒辦法啊媽的!」
我頓時便來了精神:「來來來,快把你的倒楣事說出來讓我樂呵樂呵!」
夜墨一聽,也非常具有娛樂精神的爬了過來,和我們一起擠在小小的圓桌下,瞪著一雙又黑又亮的大眼睛,半敞著衣襟。
我努力把視線從他那銷魂的鎖骨上挪開,專心聽和尚講故事。
「所以說,做人不能太善良。」胖子以結論做開場白:「前些日子我在路上看到個小丫頭,抓著個人就問,有沒有看到一隻由魚變成的鳥,這種神經病問題當然會被凡人當成精神病。我瞧了挺不忍心的,就勸她,妳可以從鳥變成人,那魚當然也可以變成鳥,這種變來變去的法術稀鬆平常得很,妳用這種法子來找也太大海撈針了點兒。沒想到她卻很肯定的堅持,絕對不是用法術變身,而且還說那條魚大得很,一開始她歇腳的地方以為是個海島,結果卻只是牠的一片鱗。」
我震驚地「喲」了一聲:「難道是……」
胖子一攤手:「我猜是。」
夜墨灌了兩口酒,搖頭晃腦的抖書袋賣弄學問:「北冥有魚,其名曰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里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里也。」
我拿過夜墨手裡的酒壺,也給自己灌了兩口:「可鯤鵬乃是天地初開便有的怪物,相傳早在幾萬年前就不知道跑哪隱居去了,又怎麼會和那最多幾千歲的小鳥人有關係呢?」
「誰說不是呢!」胖子也想來搶酒的爪子被我拍開,只好氣哼哼地撕了條羊肉嚼著:「我完全是抱著提點後輩的意思,好心告訴她,古往今來同時又是魚又是鳥的就只有鯤鵬那一隻貨。結果萬萬沒料到,這丫頭居然就此纏上了我,非讓我告訴她鯤鵬在哪兒。我說不知道,她立馬就翻臉,逮著我的腦袋就是一頓啄啊……」
我很是同情地摸了摸他遍佈青青紫紫的禿瓢:「所以你之前跟她說一路往南什麼的都是騙她玩的?」
胖子抹了把辛酸淚:「不然還能怎麼辦?她都啄了我好幾天了,再啄下去,貧僧腦袋上的疙瘩就和佛祖的一樣多了!」
「……可她如果死活找不到的話,不是還要回來啄你?」
「那就是她的心不夠誠,緣分不夠深,和老子有個屁的關係!」
我和夜墨異口同聲:「無恥!」
無癡謙遜含笑:「客氣。」
兩隻妖怪和一枚和尚在風月之所的桌子底下醉成一團,我枕著胖子軟綿綿的大肚子:「你們說,那姑娘究竟為什麼要找鯤鵬呢?」
「這麼玩命的找人,不是為了情就是為了債。」胖子哼哼:「找人的如果是個女的,那就只有一種可能,情債。」
夜墨的腦袋和我枕在一處,側了個身將我摟著,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捲著我的髮梢,懶懶地回了句:「我記得以前看過一種形容兩個人永遠不可能在一起的說法,飛鳥和魚。」
鯤鵬三千年為魚,三千年為鳥。
這麼一來,倒似乎可以腦補成一個癡心女子負心漢的狗血愛情故事之妖怪版。
一隻鳥遇到了一條魚,並且相愛了。可是一個海闊一個天空,似乎有些不利於組建家庭共同生活維持社會和諧穩定,而且這種分居矛盾還是不可調和。
眼看著感情即將面臨危機,魚終於對鳥說了一個祕密,其實自己是個擁有雙重種族的存在,過段時間就是鳥了,到時候便能和她一起築巢生蛋。
然後幸福的鳥就一直等啊一直等,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那姑娘居然對鯤鵬這種活在傳說裡的知名怪物全無所知,居然還拿著那些非人類範疇的問題跑去請教人類……」我感慨萬千著搖頭嘆息:「沒有知識也要有常識,現在的年輕妖啊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夜墨附議:「看來如果不是天生傻,就是常年宅在深山老林修煉給修傻了。」
「不過,鯤鵬又為什麼後來要玩失蹤騙得一個姑娘傻等呢?而且還是個比自己小了那麼多的姑娘。說真的,他就算是做人家的八輩祖宗都嫌老啊。」我隨便嘀咕了幾句,打了個呵欠揉揉眼,最後總結陳詞:「只能說明,這老不死的怪物真是又渣又賤又重口!」
夜墨哼了一聲:「這只是再一次的證明,跨種族戀愛什麼的最討厭了!」
我戳了戳胖子的肚皮:「喂!說你呢,聽到沒有?」
胖子以如雷的鼾聲作為回答。
「少打岔,說的是妳!」夜墨用下巴使勁磕了磕我的額頭,咬牙切齒:「總而言之記住了,妖怪就應該也只能和妖怪在一起,不是一個品種是不會有好結果的!」
我齜牙咧嘴地捂著腦門推開他的臉。
他仰面朝天躺了一會兒,在我幾乎睡過去的時候,帶著滿是醉意的鼻音很小聲的自言自語了一句:「我都那麼愛妳了,妳就愛我一下,不行嗎?」
我莫名的心中一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