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梨花妝淚：弒皇（下）

  

雪芙將最後一個字寫完的時候，終於忍不住了，一口腥紅的血水由她的口中溢出，「噗」的一聲噴灑在那白紙黑字上，彷彿是在為這殘忍的罪狀增添最後一抹死亡的色澤。她想親手把這罪狀交到月夜的手中，可惜再也沒有力氣了。
這一口鮮血讓月夜頓時回過神來，倏地衝上去一把將她從地上抱起。這次，他的手臂不再是如鋼圈一般掐得她難受，而是溫柔的，她從未感受過的溫柔，一起改變的還有他的表情，他那冰冷的目光，一切都在轉變，變得不像他自己。
「是妳……」月夜低低地吐出這兩個字，他不知道自己該如何說出接下去的話語，因他從來就沒能知道她的名字，就如不知道她的長相一般。在他的記憶裡，她是模糊而又清晰的。手指在她的頰邊輕柔掠過：「妳為什麼不告訴我妳在，妳一直在？」
她一直都在，她曾經跟他站在同一片梨花樹下，曾經學著他的樣子將一枝小小的梨花簪在髮髻上。她好幾次入了他的清和殿，在清和殿中成了他名副其實的妃子，只是他沒有好好珍惜她、疼惜她。
自始至終，他帶給她的只有痛苦和屈辱。
雪芙聽到他口中的話，臉上閃過一絲訝然，但只是一閃而過。她睨著他冷冷地說道：「皇上，您認錯人了，雪芙誰也不是。」她的心……早就被他傷得鮮血淋漓，此刻他臉上的溫柔對她來說沒有絲毫的意義。不管他曾經對梨花樹下的白雪芙是怎麼樣的一種感情，都跟她沒有任何關係了，所以她並不覺得有承認的必要，讓她帶著怨恨死去更好！
「妳撒謊！」月夜憤憤地低吼一聲：「三年前我在妙峰庵見到的就是妳！妳為什麼不肯承認？」
就在幾天前她還承認的，為什麼這次卻又否認了？月夜明白也許是自己傷她太深，讓她徹底的絕望了。
因為激動，他的聲音都在顫抖，心裡的悸動讓他的心跳紊亂而迅速。未曾想到，自己一直在找的女孩居然就在他的身邊，而他……居然傻到一直都沒有發現！
身邊的皇太后和玉貴妃被月夜突如其來的轉變擾得一愣，相視一眼後，目光在月夜和雪芙身上流轉。誰也無法明白月夜為什麼會抱住她，為什麼會說出這些話，卻同時明白了一件事情：白雪芙的命運將會在這一刻有所轉折，她就是有那樣的命！
最後的一絲夕陽落盡，天空卻依舊是明亮的，那泛白的光線照在雪芙蒼白憔悴的小臉，照在她嘴角溢出的血絲之上，映襯出紅色的刺目光芒。
她突然搖頭，注視著他的目光充滿悲戚，殘忍地吞下口中的血腥哽咽道：「皇上，您已經是皇上了，還會記得三年前梨花樹下的那個白雪芙嗎？我以為您早就忘記了。忘記了倒也好，可為什麼要在這個時候提起呢？您嫌我要帶走的遺憾還不夠多嗎？您是皇上，您居然成為萬人之上的皇上了……」
血水沿著她的嘴角滑落，滴在那雪白的羅衫上，瞬間開出幾朵紅豔豔的臘梅。她覺得自己再沒有力量支撐下去的時候，卻突然落入了他溫暖的懷抱，柔軟的身子緊緊地貼著他的胸膛。隔著衣物也能感覺得到他的心跳紊亂不安，感覺得到他的體溫炙人。
她還是頭一次這麼真真實實地感受到他的懷抱，緊得……彷彿要將她掐碎揉進肉裡，與他合為一體。耳邊是他顫動不已的話語：「我曾經忘記過妳，可我又在孤獨的第二年裡想起了妳，記起了妳。妳是我最不想傷害的人，卻也是我傷害得最深的人……」因為每次看到她，就有一種被白相國牽著鼻子走的感覺，因為他能感覺到她入宮的動機不純，所以他恨了，傷害了，卻沒有想到，到頭來傷害的卻是這個他一直想要找到的人，曾經救過他一命的恩人！
「如今站在你面前的白雪芙只是一個恨你入骨的女人，不是三年前的白雪芙了。」雪芙黯然地一笑，趴在他的耳邊哽咽道：「月夜，你最好能現在就殺了我，否則我還是會殺了你。」
月夜苦澀地一笑，稍稍鬆開她的身子，溫熱的手掌托住她的下頷，輕輕地、溫柔地撫摸著那憔悴得讓他心疼的小臉，對她低聲呢喃：「我曾經說過，就算妳是顆毒藥，我也能把妳吞了。可現在我不想吞了妳，不會吞了妳……
「我在妳的面前不是皇上，只是一個男人，就像三年前一樣，一個需要妳來拯救的男人！」在這孤獨的三年裡，他品嘗到了生命的無趣，堅強的外表下，他知道自己的內心有多脆弱，有多想拋下這權勢與地位，回到簡單的日子裡。
雪芙聽著他細碎的訴說，微微闔上眼，就彷彿看到了生命的終點。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能夠靠在他的懷裡，能夠聽到他的這一番話，是否應該感到滿足了？可是，遙遠的邊際又是誰在大哭著吶喊，要她不要陷入他遲來的柔情？是清璃嗎？還是她至親的姊姊白依凝？
最後傳入她耳中的是月夜氣急敗壞的大吼：「太醫！快傳太醫！」
李公公見他急成這般，慌忙轉身下去安排，可前腳剛邁出清和殿的大門，身後便傳來皇太后的命令：「李公公且慢！」
李公公的腳步瞬間一滯，回過身去：「奴才謹聽太后吩咐。」
皇太后幽幽地從椅子上站起，行至心急如焚的月夜身側，打量了一圈失去意識的白雪芙後望住月夜，「毅，白雪芙弒君之罪成立，何不成全了她，讓她就這麼死去呢？」
月夜聽聞她的話，抬眸盯住她一本正經道：「朕不會讓她死！」那冷冽的雙眸此刻血紅一片，不知是因為著急還是氣憤。倏地一轉，落於李公公身上，怒斥一聲：「李圖！你要造反嗎？連朕的話都敢不聽了？」
「奴才不敢，奴才這就去請太醫來！」李公公嚇得轉身，一溜煙地跑遠了。
月夜不曾理會皇太后是否生氣，一把將雪芙打橫抱起，大跨步往清和殿裡面行去，留下一臉氣憤難當的皇太后。這三年來，月夜從未這樣明顯地頂撞過她。瞪著迅速地消失於清和殿裡面的月夜與白雪芙，她的臉色漸漸地陰沉。
 
我要評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