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山缺錢用~達人風之四
梁蘋珊看著他轉身跑遠,悄悄攢緊了掌心又放開,這才慢慢地蹲下身子收拾樹下的書本還有手提袋。
等她面無表情地將掌心裡皺得不像話的紙團扔進手提袋裡,她終於站起來,白皙的手輕輕拍掉牛仔褲上的草屑。
她的面容冷靜,似乎一點也不受剛剛的影響。
她的確是。
來到倫敦三年,她並不是第一次碰上有人對她提出這種,嗯,交易。
雖然她並不以為自己有什麼吸引力招來這樣特殊的青睞,不過她就是碰上了,而且還不只一次,所以再聽一次也沒什麼好驚訝的。
只不過,她剛剛居然有點動搖了,或許是回國在即,一想起爸媽抑鬱的臉龐,她就有些心慌了吧?
想到這裡,她就感覺迎面吹來的微風再也清涼不起來了。
她甩甩頭,當然沒想接受蘇士明的「好意」。那太不現實了,當個被人圈養的金絲雀並不是她所追求的生活。
仰頭望著特別蔚藍的天空,梁蘋珊不以為有什麼能夠拂走她心頭上的重擔,這讓她不自覺想要嘆氣,然而一隻陌生的大手卻在這時候放在她瘦削的肩頭上,讓她出口的呵氣全化作尖叫。
☆☆☆ ☆☆☆ ☆☆☆
該死的!又是他!
梁蘋珊清瘦的身子看上去跟平常沒有什麼兩樣,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臟正在急速跳動,她的臉色不是發紅就是發白,她的掌心還會微微滲出了汗水。
而這三年來,每當她會有這些反應的時候,都是因為某個人──她的同班同學──闕鎧!
他人如其名,一整個就是「缺鈣」的臭小子!
要是跟她熟識的人知道她也會對一個人有這麼激烈的評價,肯定會驚得連下巴都掉下來。
其實闕鎧的外型相當出色,他不但高大挺拔、模樣俊俏,渾身上下還有種率性不羈的氣質,他蓄了一頭半長不短的頭髮,常常在後腦杓綁了個小馬尾,看起來很有幾分藝術家的樣子。
總之,他橫看豎看都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生,這點從他身邊總是圍繞著男男女女可以得到證明,只是梁蘋珊正巧是沒被他迷倒的那一個。
照理說,她跟他都是台灣來的留學生,應該要互相扶持,走得近一些都不奇怪。
不過打從第一天自我介紹,她就被他惹毛了。
闕鎧因為不滿她的簡潔扼要,而在教室裡上蹦下跳要她多講一些,這讓她當場尷尬得下不了台。她天生話少,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多說些什麼,所以硬是像個傻瓜一樣杵在台上好久好久。
當天,她就默默在心底把他記上一筆,想著能離這討厭鬼多遠就多遠。
想想整個班上大概只有她跟他八字犯沖,其他同學都喜歡極了這個莽撞粗魯的大男孩。
這可能要歸功於精通吃喝玩樂的闕鎧一開學就策劃了不少活動,讓班上同學不分國籍、性別跟膚色,每個人的心都迅速被他收買了。
只有滿心滿腦打工賺錢的她沒空感受到他的魅力,再說基於糟糕的第一印象,她壓根沒打算跟他有任何交集。
沒想到這個討厭鬼神經比電線桿還粗,絲毫不把她的刻意疏離當一回事,又或者是他臭美得沒想過有人不想跟他打交道的這種可能性?
總之,只要一逮著機會,他就會用一張嘴把她逼得丟盔卸甲,不得不多說很多話。有時候她都懷疑,他這麼貪玩還能乖乖來上課的目的,是不是就是為了要氣死她?
她不曉得這樣鬥嘴到底有什麼樂趣?不過既然他堅持,她也不介意奉陪到底,挫挫這個自以為是的富家子的銳氣。
總歸一句話,這同班三年的歲月只是充分證明了闕鎧這人就是有本事能讓冰山變火山而已。
她被他迷倒是不可能,被他氣到昏倒倒是發生過。
那是因為她那陣子太累了,而他又剛好來「找麻煩」,結果她疑似因為血壓一衝高就昏倒了。
無言的是,自那以後他的騷擾──她真的覺得這個措詞再正確不過──竟然沒有就此消失。
她至此確定了他這人不只神經粗,邏輯還很奇怪,要不然就是他也討厭她,就算她昏倒都沒辦法阻止他捉弄她的決心。
於是,不管她願不願意,闕鎧這人在她留學生活中的存在感始終高得驚人。
她不曉得他為什麼就不能無視她?或許是因為她跟他是班上唯二的台灣人?
比起這個問題,她更奇怪的是自己幹嘛老是要理會他的挑釁?
從小到大,她號稱冰山又叫面癱,對於周遭的人事物總能保持驚人的冷靜,老師評語一定是文靜少言,她二十五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刻像面對闕鎧時這樣的「活潑外向」,上禮拜她還被一個教授取笑她的凶悍口齒已經可以代表學校去參加辯論比賽了。
可惡,她的形象都被他給毀了!
不過她不得不承認,當她扯著嗓門漲紅臉跟他辯論到底的那些時刻,被生活壓得喘不過氣的她才會有種放鬆的感覺,對他露出尖牙利嘴的同時,她也感覺到自己的鬱悶一點一點地洩了出去。
這種糾結的心情她是不會讓任何人知道的,特別是闕鎧。
現在,他就站在她面前,臉上掛著熟悉又討厭的笑容。
樹影在他的臉上晃動,讓他的眸色比平常深了一點,他現在的表情也有異於平常的鬼靈精怪,好像嚴肅了一點?
這樣的他,讓她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起來。
不出一秒鐘,她立刻把這種反應當作這是無比正常的事,因為每次一看到他這張臉,她就一定會「臉紅心跳」──快被氣死的徵兆。
「真該錄音起來,學院裡的冰山美人竟然會尖叫耶!」闕鎧笑嘻嘻地道。
剛剛的嚴肅果然是幻覺吧?
梁蘋珊這下子終於大剌剌地翻了個白眼。這三年來,她學得最好的就是對著這厚臉皮的討厭鬼完全不用客氣。
他到底想幹嘛?
盛著不耐的大眼睛往上四十五度角瞪過去,肚子裡的怨氣立刻增加至少三成。
她有一百七十公分高,但是闕鎧仍然高出她不少,導致她總得抬頭仰望他,這令她對他的怨念又加深了一層。
還有他不輸老外的魁梧身形,就像勤於鍛鍊的橄欖球員,只要站得近一點,她就完全被籠罩在他的陰影下,血淋淋地體認到自己的渺小,這讓她心裡很不是滋味。
「你找我做什麼?還吵不夠?」她偷偷做著深呼吸,確保聲音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靜,任誰也看不出她的腦袋已經快爆炸。
難道他忘了他們剛剛在課堂上的爭執?想到在倫敦揮金如土的他竟然吝於支持街上為公益發起的募款,她就滿肚子火。
真是無可救藥的紈褲子弟!
「我哪有找妳吵架?我們剛剛不是在討論嗎?妳幹嘛又生氣了?」闕鎧天真無邪地看著她。
這是什麼鬼話?難道還怪她脾氣大?
「做善事有什麼好討論的?」這討厭鬼!
「當然有啦!我的意思是做善事也要有意義,隨隨便便就站在街頭募款,誰知道那些人募來的錢流到哪裡去?我這樣說有錯?」闕鎧兩手插在褲袋裡,就像平常一樣渾身散發著過人的自信。
「你剛剛怎麼不這麼說?」平白惹得她大為光火。
「我正要說,妳就趕著走啦!不是不用打工了,幹嘛急著走?」俊臉上的兩道濃眉輕輕鎖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