賤骨頭~拚命愛之二
「但嘛……」程非沉吟良久,「我想再等一會兒。」
「等一會兒?什麼意思?」女生微蹙的眉頭夾著三分疑惑和三分懊惱,剩下的四分是……好吧!好奇心人皆有之,她也對他感到相當程度的好奇。
「這個嘛……」坦白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意思。
就覺得好像沒「聊」到告一個完整段落,草草結束會造成他心裡不舒坦。
「怎樣呢?」他的理由爛到透頂,女生的疑惑、懊惱和好奇全部轉為暴怒,加大音量,對著他的臉吼過去,「你的手到底拿不拿開?」
「好啦!好啦!拿開、拿開。」小女生,大脾氣,輕聲細語同他說一說,他就聽懂了,幹嘛吼得那麼大聲?他又不是壞人……
「喂,你口腦不協調嗎?嘴巴說要放開,手還一直搭著不放。」她指了下他猶搭在車頂上的手。
「就……」就看她看得失了神咩!
坦白講,這女生渾身散發一股難以形容的氣質,明明是一張稚氣未脫的臉,眼神卻……當她不再如小孩般嗚嗚哭泣時,一雙晶亮大眼睛所投射出來的竟是一種很深幽且極為鋒利的光芒。
他一個不小心,就在她矛盾的美麗眼眸裡恍神了。
「打什麼壞主意?善意的警告你,惹我是沒好下場的。」女生勾唇輕笑,晶黑的眼珠子靈活地轉了轉,所說出口的話令人難辨真假。
「口氣真大!是妳惹到我,不是我沒事跑來惹妳喔!搞清楚好嗎?小妹妹。」
「小妹妹?」又有人叫她小妹妹了。女生悻悻然,搖頭,一陣失笑。
「喲,叫妳小妹妹,妳似乎很不服氣。」
「沒有。」她再輕微的搖了搖頭,唇邊仍然噙著一抹怪怪的笑意。
「妳笑的樣子說明了妳有。」
「咳,『這位紳士』,請問你到底想怎樣呢?就算一開始是我的哭聲擾亂了你聽曲的興致,但現在我願意離開了,你何不趕緊回座,繼續觀賞表演,而要一直死纏著我,你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我沒有死纏著妳,更沒有想對妳怎樣。」她十之八九尚未成年,他就算想怎樣也下不了手啊!何況從頭到尾他都沒想要怎樣,只不過,只不過……哎呀!說不清楚啦!就直覺他跟她不該這樣不了了之嘛!
「那,手?」女生的眼神再次瞥向他的手臂,好像恨不得直接剁斷它省事。
「放放放。」程非終於放下自己抵在車身上充當圍牆已久的手,後退一步,大方讓路。
一獲得自由,女生整了整衣裳和稍亂的頭髮,轉身離去之前,不只特別狠瞪他一眼,還極用力地哼他一聲。
「喂!妳……」她突發的惡劣態度像是故意在他腳邊丟了一枚炸彈,瞬間引爆他原本還頗為自豪的風度,「愛哭鬼,八婆,妳給我站住。」
「你罵我?」女生一愣,回頭,吃驚地望著他,不敢相信這個看起來相貌堂堂,氣質還算不錯的「紳士」竟做出這麼幼稚的事。
罵她八婆?
她與生俱來是「婆」字等級的身分沒錯,但絕絕對對不叫八婆,好嗎?
「不然聽起來是有像在誇獎妳喲?」傻的咧,罵她阿花,她該不會就以為自己真的長得貌美如花吧?
「你……你這樣罵人,實在太不講理了。」顯然程非的犀利毒舌讓女生招架不住,期期艾艾半天,末了只回得出這句沒什麼殺傷力的話。
「哈,不講理?因為我程非是個不折不扣的性情中人,向來都是用心用感情在做事,『理』字通常放在一個很深很深的口袋裡,手不長還撈不到呢!」女生的回嗆果然一點殺傷力都沒有,你來我往之間,這回合程非輕鬆拿下分數。
是說,他剛才自我感覺良好說的一大串是優點嗎?怎麼他自己講一講都覺得好像腦袋撞到牆,似是而非,實非而是,胡塗了。
果不其然,不只是程非自己感覺霧煞煞,連女生都被他的怪異言論唬得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接話。
就在兩人相對無言時,耳邊傳來藝術館前廣場上群眾熱烈呼喊安可的聲音,顯然音樂會即將落幕,接著在主持人簡單徵詢觀眾的意見之後,「春花望露」的樂聲再次響起,男歌者魅惑人心的高音再次狂飆。
「不……不會吧?」再來一次?!
眼看著女生的眼眶悄然泛淚,唇瓣輕顫,一臉哀怨苦楚,程非有不祥預感,神經隨著音樂與歌聲的流洩而寸寸緊繃了起來。
女生的貝齒囓咬著下唇,想趕緊遠離這塊傷心的是非之地,卻是掙扎了老半天仍立在原處,僵直未動。情緒已徹底被那渾厚高亢、充滿哀愁的歌聲緊緊揪住,她對自己現下的處境感到完全束手無策。
「好好好,這樣吧!妳不要客氣了,全哭出來,別忍了,大聲哭出來吧!」他怕她再忍下去會得內傷,就算不得內傷,她的唇也快被咬破出血了。
想哭就哭,沒必要為了形象或與他鬥氣而把她自己搞得如此狼狽。
打開淚水閘門,痛快的洩洪吧!眼前有他頂著,沒事兒的。
「哇……」千忍百忍,猶功虧一簣,女生在程非善意的「體諒與鼓舞」之下,又大哭出聲,眼淚嘩啦啦掉下來,場面十分慘烈。
程非早已見識過她的哭功,這會兒做足心理準備再聽她哭一回,可是當她果真縱聲肆泣時,他仍然有被嚇到。
厲害!多哭一分則矯情,少哭一分即張力不足,哭得如此恰如其分將將好,實非常人所能及。
「太可憐了……我們家的人都……太……可……憐……」哭就哭,涕泗縱橫無妨,偏偏她還要邊哭邊加台詞,悲悼家人可憐的人生,弄得自己抽抽噎噎,泣不成聲,悲愴到了極點。
「這……」她的淚容和哭聲,再度使得非親非故的程非心亂如麻。
古有云,讀「出師表」不哭者不忠,讀「陳情表」不哭者不孝,讀「祭十二郎文」不哭者不慈,那照程非說,聽女生哀泣而無動於衷者草木不如……
是、是,他不僅無法無動於衷,還簡直大動惻隱之心了。
「嗚嗚嗚……」女生卯起來用生命和感情在哭,滾滾而落的淚水像極了一顆顆晶燦透亮的鑽石。
明明是張哭髒了的臉,明明是哭啞了的嗓子,程非看在眼裡,聽在耳裡,感覺被折騰撕碎的卻是自己那顆心。
「要不要抱抱?」最後,他這麼對她說。
有些不確定,有些遲疑,有些恍惚,但他就是說了。
對一個陌生的女人……喔!不,女生,她是個小女生。
這輩子,他第一次對女生說出這樣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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