醜媳婦
晚上,整個人渾渾噩噩的苗初蕊原本已打算回籬園,走到一半才又想到,雖然駱書丹不想要這個孩子,但駱夫人肯定還是會喜歡這孩子的,因此便轉了方向,往駱夫人的住處前去。
可走到一半,又想到現下時間已晚,駱夫人應該已經睡下,便又想往回走時,就聽見駱夫人的貼身侍女秀禾道:「少奶奶,您怎麼在這兒?正巧,夫人有事請您過去呢!」
「夫人請我過去?」苗初蕊聞言一愣。
駱夫人這些年吃齋唸佛,已經不管事了,平日作息正常,從來也沒熬夜過,怎麼到了這時還沒睡著呢?苗初蕊奇怪的想著。
「是啊!請少奶奶跟小的走吧!」秀禾盈盈一福道。
兩人來到了駱夫人的居處長青閣前,苗初蕊意外地聽見一串笑聲。駱夫人喜靜,長年茹素唸佛,因此長青閣裡總是充滿檀香焚燒的香氣與駱夫人的誦經聲,像這樣爽朗的笑聲卻是極為少見的。
秀禾讓人幫忙通報之後,苗初蕊便進了長青閣。
「夫人。」苗初蕊盈盈一福道。
長青閣的大廳上,駱夫人與一名身穿大紅華服的中年大嬸坐在中間的圓桌後,桌上零零散散地放了許多軸畫。
「蕊兒,妳來得正好,過來這兒坐。」駱夫人拍拍身旁的座位。
「是。」苗初蕊應了一聲,來到圓桌旁坐下。
「蕊兒,有件事老身想想還是讓妳早些知道好。」駱夫人慈愛地看著她,「妳也曉得我年紀大了,實在等不了多少年,而妳進門幾年了,也都沒消沒息的,我實在怕等不到看孫子的臉了,所以我想……也許給丹兒納幾房妾室,一方面了我一樁心願,一方面妳的壓力也才不會那麼大。」
苗初蕊聞言,臉上的表情微微僵住。
「是啊!是啊!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的。駱家家大業大,孩子也該多幾個兄弟彼此相助才是。」見苗初蕊神色異常,拿著一大堆各家閨女圖來給駱夫人挑選的趙媒婆也在一旁幫腔道。
「妳知道的,駱家三代單傳,丹兒的父親與祖父又都走得早,所以我一直希望接下來這一代駱家能多多開枝散葉。」駱夫人又道。
說不出心中是怎樣的五味雜陳,苗初蕊強撐起一抹笑容,耳邊只聽見自己的聲音道:「應該的。」
其實苗初蕊也不是不知道駱書丹討厭她的事實,更別說是兩個月前那場近乎強迫的擁抱之後了,但是一想到與自己過一生的丈夫就要納妾……
苗初蕊心頭一陣難受,又酸又苦的說不出話來,也聽不見趙媒婆在一旁讚她大方、明事理云云。
想來,駱書丹在知道她懷了身孕之後,應該更會覺得自己的「任務」已經結束,將來肯定是不會再碰她一下吧!苗初蕊在心裡思量著。
現在既然駱夫人希望他能多多開枝散葉,孝順的他就一定會照著駱夫人的話做,而既然他已經不會再碰她了,那麼納妾就是必然要做的事。
苗初蕊心裡想著,然後往桌上的畫像望過去。果然張張都是美人圖,光看著畫,就不難想像正主兒們是多麼的美麗……
苗初蕊想著,駱書丹高大俊美,與嬌小的她站在一起本就不配,再看看桌上的那些美人兒,不論哪個站在他身旁,都比她合適,當下心也涼了。
果然……山雞哪能配鳳凰!
一直以來,駱書丹對苗初蕊總是不假辭色,苗初蕊總是告訴自己,她是老夫人指給他的,她是他的妻子,可此刻她所相信的一切,卻彷彿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老夫人當年把她指給他,多半也只是想給她的後半生尋個保障,並不是真要她做他的妻吧!這些年來,她所聽過的閒言碎語,一下子全往她腦子裡直撲而來,瞬間將她淹沒。
原來,這些年都是她誤會了嗎……
「妳真是懂事。」沒發覺到苗初蕊的異狀,駱夫人只慈愛地撫撫苗初蕊耳旁的髮絲,「我也不懂為何丹兒就是不懂妳的好,但是妳放心,我一定會叫他好好待妳,就是將來我不在了,也不能有半點虧待妳。」
苗初蕊已經聽不進別的話,只木然一福身,「蕊兒謝謝夫人厚待。」
幾人又說了幾句話,苗初蕊只覺腦子昏昏沉沉,也沒聽仔細,便藉口晚了,然後向駱夫人與趙媒婆道別。
獨自走在回籬園的路上,苗初蕊抬頭仰望滿天星空,竟覺天地茫茫,卻似無她一絲容身之處。
話說盛輝皇朝雖然強盛,可邊關仍不時有些戰事發生。這幾年關外蠻族時常騷擾盛輝皇朝,雖然戰情不會對盛輝皇朝產生多大危害,但也搞得邊關的人個個人心不安。
這些年,駱書丹為了要讓母親有更安穩的生活,便開始準備要舉家南遷,誰知關外蠻族就突然大舉進攻了過來。
蠻族此舉令盛輝皇朝上下深感錯愕。駱書丹託人打聽過,說是這場戰事必有內情,可就沒人能說個明白。
不過對他們這些平民而言,有沒有內情其實也不是那麼重要,重要的向來只有自家人的安危而已。
為了這場戰役,駱書丹決定提早將家族南遷兩個省,到官州去定居。因戰事來得突然,駱夫人要給駱書丹納妾的事便也暫且擱置了下來。
南遷之事著實突然,一切只能從簡。駱家家業龐大,臨時調派的車馬不足,故此便只有駱夫人與駱書丹兩人一人乘馬,一人坐轎,其餘的人這一路上皆只能徒步而行。
或許是因為走得慌忙沒人注意到,但更可能是駱夫人要給駱書丹納妾一事走了風聲,眾人見苗初蕊近來愈發失勢,竟沒人給苗初蕊備轎。
苗初蕊知道駱書丹近來又忙又亂,便也不說什麼,默默收拾了一些自己貼身細軟跟在隊伍後方。
苗初蕊的身孕已滿三個月了,但可能是因她近來食慾不佳,又或者是尚是第一胎的關係,此時的腹部倒還看不出情況。只是連日的勞累,加上鬱悶的心情影響,她竟是什麼東西也吃不下,沒幾天便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上個月初得知自己懷孕之時,苗初蕊沒能將話說出口。緊接著戰事爆發,人人都為了搬遷之事忙得不可開交,連茜兒都被調到了別處幫忙,苗初蕊便愈發說不出口了,是以如今竟還無人得知她懷了身孕。
苗初蕊原本走在人群之中,可每步都踩得虛虛浮浮,不知不覺便有些掉了隊,回過神來,發覺眾人都已過了吊橋,她心裡一急,便跑了起來。
剛下過大雨,吊橋又濕又滑,突然一陣大風吹來,她被晃得眼花,還來不及捉橋繩穩住自己,腳下一個踏不穩,便落入了河水之中。
幾個傭人聽到尖叫回頭,見狀都大吃一驚,心想,這個苗初蕊雖不受駱書丹寵愛,可冷落著是一回事,死了又是另一回事,如果她有個三長兩短的話,駱夫人絕不會不管不顧,到時候怪罪下來,還是他們這些下人倒楣多一些。
但是一想到駱書丹對苗初蕊的態度,便又不知道到底該不該捨身去救人,只想著不要到時吃力不討好就糟了。
其實除了幾個勢力眼的僕人之外,大部分的僕傭還是很喜歡苗初蕊這個夫人的,只因眾人皆知駱書丹待苗初蕊的態度冷淡,因此會怕萬一人找回來了,沒有獎賞不說還要遭罰,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幾個人互看了幾眼,一時間竟有些拿不定主意,最後還是有一人總算有良心,要同伴先去救人再說。
有人落水,這事怎麼說也不能算小,更何況今天落水的還是在駱家身分特殊的苗初蕊。
潮叔聽了經過,驚得臉色一變,趕緊衝到隊伍前方找駱書丹報告。
「少爺,少爺,大事不好了!」潮叔衝到了駱書丹所乘的馬旁。
駱書丹讓其他人先走,策馬與潮叔來到一旁問道:「怎麼了?」
潮叔將苗初蕊落水一事稟明了駱書丹,卻沒想到駱書丹竟只覺心裡一陣輕鬆,想到一來再也不用見到苗初蕊哭哭啼啼的臉,二來是她自己落水,母親再怎麼責怪也是有限,心中竟有些快意。
可想歸這麼想,胸口卻又有些悶悶的,像是哪裡出了錯……
駱書丹想了想,給自己找了個理由,想說那是因為如果他知道了這件事,卻什麼也沒做,母親肯定要怪他了,便道:「隊伍不用停,派幾個人沿著河邊找找,找不到就算了。」
潮叔聽了大驚失色,沒有想到駱書丹竟然沒有將隊伍停下,全力尋找苗初蕊,不禁問道:「這……這樣好嗎?」
「是了,還要通知官府才行。」駱書丹想了想又道:「那就再派個人到官府,請人幫忙協尋吧!」
潮叔聽了,當下心灰意冷。
要知道落入河中,若不在第一時間搶救的話,多半都是救不回來的,更不用說報了官府後請官府協尋了,通常這種情況不是只帶回具屍體,就是連屍體也找不著,可看駱書丹一副心意已定的模樣,潮叔卻也難以再開口說什麼,只是暗中心涼。
話說人命關天,苗初蕊對駱書丹的心意,自小看著兩人長大的潮叔是再清楚不過了,苗初蕊不過是容貌不合駱書丹的意就受到如此對待,當下更是不勝欷吁。
「是,老奴這就讓人去辦。」潮叔應聲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