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冷傲王子~甜蜜調色盤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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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才一上午的時間,醫院裡已經擠滿了求診的人潮。何舒雨在骨髓資料中心的工作人員陪同下,與病患的主治醫生單獨會面。
她在大學時曾參與骨髓庫的資料建檔,兩天前被通知初步配對成功。
一開始,在通話的過程中,她還一頭霧水,搞不清楚狀況。畢竟這一等,已過了六年,連她自己都忘了有這回事。還好,對方耐心地和她說明,也讓她了解到目前正有位病患急需她的善心幫忙。
「何小姐,非常感謝妳今天願意來醫院。」醫生與她握手道。
「哪裡,我很開心有幫上忙的地方。」她微笑,「我是說希望,我知道還必須經過第二次的血樣比對,才能確定能否捐贈骨髓。」
「是的,但妳的現身已經帶給病患莫大的希望。」他邊說邊請她坐下,「即使配對成功,但遭家人反對進行手術的例子也不少。」
「在決定來之前,我已經對捐髓移植有了基本的了解。」她說。
目前仍有許多人,對於捐髓有著錯誤的觀念,認為是從脊椎抽取脊髓液,過程中稍有差錯,便可能會傷及神經造成半身癱瘓,其實兩者是完全沒關聯的。
捐髓手術中,醫生會使用特殊的抽髓針,從捐贈者身上兩邊腸骨處來抽取骨髓,骨髓如同血液一般,只要經過時間就可再生復原。所謂的風險,應該就是全身麻醉的這個部分,但每項手術本來就無法保證能安全無虞。
「無論最終的配對結果如何,我都必須藉此機會傳遞骨髓移植的常識,也希望妳能鼓勵身邊的親友勇於加入建檔。每份愛心,都是延續生命的力量。」
醫生的手指,指著桌上的手術流程簡介向她一一解說。
「從手術完成至恢復室觀察,只須三、四個鐘頭的時間,隨著醫療的進步也將風險降至最低,但在術後穿刺部位會有疼痛感,偶爾也有發燒、嘔吐的現象。」
她慎重點頭,「如果能救人一命,這些都不算什麼。」
「何小姐,妳的觀念很好。」醫生欣慰地笑著,「不過我還是必須先提醒一點,患者在確定接受骨髓移植前,將進行殲滅療法,也就是要殺死體內所有的細胞,在這段期間患者的身體是相當脆弱,易遭感染。一旦妳決定捐髓,請不要隨意反悔,因為無論成功與否,患者都是拿生命做了一次賭注。」
「我不會的。」她堅定回答。
醫生朝她深深鞠躬,「妳很善良、勇敢,我先代替病患及家屬向妳致謝。」
走出了會客室,何舒雨立即到相關單位進行血液抽檢,大約一週左右才會知道結果。離開時,她若有所思地停在玻璃門前,看著公園裡的幾位病患。
直到與受捐者的主治醫生詳談後,她才真正感到壓力逐漸在肩上堆疊。
由於保密規定,她不會和受捐者及家屬見面,只知道對方是個二十六歲的男性,罹患「急性骨髓性白血病」。如果不接受骨髓移植,等於已經宣判了他的死刑。
那麼年輕,還小她一歲……卻和死神拔河著。
上帝,她真希望自己的骨髓能延續他的生命。
思忖的同時,何舒雨的視線始終停留在一位坐著輪椅的高瘦男人身上,看了許久,她才發現他正在解開手臂上的點滴管。
她心口一緊,用力推開玻璃門。
「你在做什麼?」她跑向他,以最快的速度阻止,「拜託,別弄了!」
「走開,我根本不需要這些!」
一陣拉扯之下,他抓住了她的右手,力道比她想像中更大,痛得她擠出淚來,但她仍是以自己的雙掌,努力護住膠布下開始鬆脫的針頭。冰冷的大手,終於緩緩放開,最後無力地擱在輪椅的扶把上。
抬起頭,何舒雨見他仰著臉閉眼,沉重地喘息。
即便那是一張憔悴的病容,卻不難看出男人曾經俊逸的臉龐,他粗壯的骨骼在瘦削的身形上顯得突兀,病痛和藥物使他受盡折磨。
「真沒用,連個女人都爭不贏。」又深呼吸了幾次,他冷聲問:「妳是誰?」
「我……是醫院的志工。」
這男人失去了生存的意志,她需要一個能開導他的身分。
何舒雨小心翼翼地重新黏好膠布,在他蒼白的皮膚上,還有許多未癒合的針孔痕跡,看得她怵目驚心,也不禁感到心酸,然後她盯著他的病患手環──尹惟澤。
「我可以直接喊你惟澤嗎?」他沒回答,她就當他是同意了。她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我是舒服的雨天,舒雨。」
他看起來有些疲憊,哀愁佔據了失去光彩的雙眸。
「雨天從來不是舒服的,濕答答的讓人討厭。雨天讓地面全是污水、雨天讓掉落在樹下的果子腐壞,發出惡臭。雨天讓想出去玩的人,只能關在家裡發呆。」
安靜地,何舒雨沒有打斷尹惟澤單一的負面評論。
她只是在他說完時站直身子,再輕輕將手搭在他肩上,說:「雨水也為萬物帶來生命,就像人類身上的血液一樣,是不可或缺的。」
「血液用來拯救生命,而我身體裡的血,卻帶著我走向死亡。」
她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竭力制止住內心不斷湧起的激動。
「惟澤,你可以告訴我……你生了什麼病嗎?」
「血癌。」這兩個可怕的字,出現在尹惟澤平淡的語氣裡。
「天哪……」她喃喃說著,發出顫抖的嘆息。
他們凝視著對方,他問:「和一個將死之人談話,讓妳很害怕嗎?」
「不是的。」她立即撇開腦海閃過的猜想,「聽我說,你不要放棄希望,在醫學上癌症並非不治之症,就我所知,只要透過幹細胞移植──」
「就會活下來?」他打斷她。
「可……可能性很大。」
「就連醫生都做不到的承諾,妳卻用來安慰我?」他搖頭,「我沒那麼天真,即使有機會,我也不會動手術的。反正都要死,何必經歷那些痛苦的過程?」
尹惟澤的表情與聲音一直都是溫和的,讓人無法想像他所談論的是自己的死亡。但他越是那樣的雲淡風輕,卻越是散發一股冰冷的恐懼。
「消極的態度,對你沒有任何幫助。」她難過道。
「不是消極,只是認清事實。」他突然推動輪子,彷彿確信她一定會跟上般不曾回頭。過了片刻,他停在大樹下的長椅旁,天空開始飄起細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