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虎撓門~登堂入室之二
「啊,冠羽?方阿姨的獨生子?」她像是突然想起來前天接到的電話,趕緊開門讓少年進來,「你的房間我已經打掃好了,你再看一下要添點什麼,我去買。」
言談間客氣疏離。
冠羽明白那個不祥預感是什麼了。
他的德德不認得他,她把他忘得一乾二淨了。
但他卻將她記得這麼深,心心念念要來尋她。
小老虎失望的垂著耳朵,拖拉著長尾巴,委屈的住進了虞德嫻給他準備好的房間,呆坐在床上,看她忙碌的介紹書桌的各個機關,還有床墊舒適度之類。
小老虎伸出爪子撓撓棉被。
不行,他都追過來了,怎麼可以讓德德再跑走呢?忘掉就忘掉啦,他可以和德德製造新的回憶啊,雖然有中間空白的十一年,但他可以擁有後面無數個十一年。
小老虎磨磨爪子,舔毛洗臉,讓自己精神百倍。
虞德嫻正退出房間,忽覺背心一陣涼意。
還不到七月呢,為什麼冷颼颼的?
她遲鈍的神經根本領會不到,那種寒意,是因為讓小老虎盯上的緣故啊。
※※※
冠羽姓陸,從父姓,但他的生父其實不知道他的存在。
而他的母親姓方,虞德嫻也只知道方阿姨,卻從來沒有疑惑過,為什麼沒有看過姓陸的姨丈。
虞德嫻的母親和方阿姨是朋友,聽方阿姨說,虞德嫻一直到十歲都養在他們家,和冠羽一起長大,十歲以後才讓她母親接回家去的。
但虞德嫻卻沒有什麼印象。
事實上她想不太起來十歲以前的事情。
媽媽說,那是因為她受了很嚴重的傷。大概是那時嚇壞了,忘光了吧?她額側的傷疤雖然很淡,但摸上去還是有痕跡的。光是那道疤的曲折獰猙,就可以想像當初小小的女孩兒究竟承受了多恐怖的傷害。
不過她已經忘得一乾二淨了,也沒有期望再想起來。
對虞德嫻來說,母親和方阿姨的好交情所產生的唯一結果,是她現在住著的這間屋子──
從十歲住到現在二十一歲,十一年以來,都只需要付水電瓦斯費用,每月租金什麼的從來沒有。登記在方阿姨名下的這間屋子,是無償的以「租賃」名義借給虞德嫻母女居住的,即使虞德嫻的母親去世,方阿姨也依然大方的讓她這個孤女繼續住著,沒有將她趕走。
三房一廳兩衛,這麼大的屋子,讓她一個人獨佔著,隨她使用。
現在方阿姨只是撥電話來,溫和客氣的說:「我家小老虎要給妳添麻煩了呢。德嫻,請妳清一間房出來,讓那個孩子住著吧。」
方阿姨的獨子,寶貴的王子殿下要來暫住三年,高中學程讀完之後要考大學,可能就搬出去了。當然也有可能更早離開,高中嘛,正發育著,交到了女朋友什麼的,說不定會另外找一個更具隱私的愛巢。
虞德嫻微笑著,心底漫不經心的迎接了王子殿下。
奇怪的是,年幼的王子對她非常熱情。
也許太熱情了……
十六歲而已,卻和她一樣高了,夏季的T裇薄薄的貼在胸膛上,她原以為這個年紀應該很單薄的肩背,卻已經有結實的肌里雛形。
這年輕的男孩兒踏進玄關,一關上門,就熱烈的擁抱了她,她的臉頰貼著他脖頸,嗅到他身上乾淨的氣味。
有那麼片刻,她心跳飛快。
男孩兒放開她,又笑容燦爛的和她說話,她幾乎是僵硬的回答他。
她不知道自己耳根已經發熱,更不明白陸冠羽笑瞇的眼睛其實是直直盯著她通紅的肌膚,他努力的克制著自己不要再度撲上前去。
除了擁抱,他還想要再去碰碰那紅通通的耳朵。
但這樣就太急躁了,他不想讓德德認為他沒有禮貌。
雖然他很想念德德溫涼的肌膚……小時候,他都和德德睡在一起的。但現在德德不記得他了,他只能勉強用擁抱來稍微止一下飢渴。
在房間裡整理自己帶來的行李箱,陸冠羽還在回味進門後的那個擁抱。
匆匆回到自己房間,關上門的虞德嫻,伸手捂著自己發燙的臉頰。
「居然會因為一個十六歲的小孩子而害羞……」她發出悲慘的呻吟,「太丟臉了,那還是小孩子啊!被一個小孩子抱抱有什麼好害羞的?這真是太蠢了……」
她把自己埋進枕頭裡捶打。
這才只是第一天,見了第一次面而已。
她接下來還要煮飯洗衣,照顧這個小孩兒,這第一天都還沒有過完呢,更不要說往後還有千餘個日夜,足足三年……
虞德嫻此刻只有一股將自己捂死在枕頭裡的衝動。
門外傳來敲門的叩擊聲。
「德德?」乾淨微低的男聲響起,有些猶豫,「洗手間……呃,我以後就用外面那間浴室了嗎?」
兩間浴室,一間在她的主臥裡,一間在兩個客房中間。
他以後當然是用外面那間……虞德嫻猛然從枕面裡抬起頭。
「外間!」她近乎尖叫。
她想起來了,外間浴室裡還晾著她剛洗起來的胸衣底褲,足足三套,剛好紅綠黑各一色……那孩子不是已經進去過了吧?
虞德嫻花容失色,燒紅著臉,開了房門,奔進浴室,在陸冠羽的注視下匆匆湮滅──回收了那三套私密衣物。
她驚惶失措。
於是她沒有看見,那望著她的男孩兒,也是兩頰通紅,又好奇,又害羞,卻又隱約有絲期望的不停偷瞄她懷裡水濕的衣物。
不過是內衣賣場裡大剌剌懸掛著的商品,逛街時總會看到的。
陸冠羽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因為看見猶帶水氣的內衣,而聯想到內衣的主人,繼而再想到內衣穿在其主人身上的模樣……
血氣方剛的少年郎,匆匆捂著鼻子,轉頭撤退回房裡去了。
老天啊,這才只是第一個照面而已。
她和他的同居生活,已經有雞飛狗跳的預兆了。
※※※
老實說虞德嫻一晚上沒睡踏實。
她翻來覆去,就跟煎餃子一樣左側右躺的折騰著,直到天光大亮了,她茫然瞪著窗帘外射入的陽光,想到她該起床了。
店門一般十一點才開,她十點半到就可以了,烤烤蛋糕,做個簡餐,三點半會有另一個人來接班,她就可以回家了。上班時間短,天數就不會太客氣,一個月只有三天排休。
但現在家裡多了個上學的小王子。
高中八點上課,七點半到校,家裡離學校近,走路二十分鐘,騎腳踏車大概十分鐘,那她要幾點起來準備早飯?又要幾點去敲門叫小王子?
早晨時間五點四十分,睡不好的虞德嫻陷入煩惱。
六點鐘,她模糊的聽見房門外傳來一聲尖銳、短促,彷彿整個碗櫃被推倒又砸碎的暴烈聲響,然後被迅速的掐掉。
她很驚訝,因為她遲鈍的意識到,那聲音居然是鬧鐘。
王子殿下不怕被那聲音嚇到夜裡作惡夢嗎?
早晨的屋子實在是很安靜的,於是在五分鐘後,虞德嫻聽見客房的門被推開的吱呀聲,然後是外間的浴室裡傳出盥洗的水聲,馬桶抽水的聲音很明顯,之後是客房的門打開又關上。
虞德嫻看看鬧鐘,才六點十五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