閻羅
確定她不會逃跑後,阿雲鬆手放開她,柳喜鵲立刻躲到齊雙凌身後,對他的同情已煙消雲散,只對他的力氣印象深刻。
若阿雲有心傷她,她肯定跑不了。
「放心,喜鵲,我不會傷害妳。」阿雲彷彿看穿她的心思般承諾。
柳喜鵲一時愕然,自齊雙凌身後探出頭,正好瞧見阿雲痛苦的神情。剛才分明是他嚇到自己,怎麼這會兒的口吻竟帶著一絲受傷,好像她才是欺負他的凶手?
天理何在啊?!
「以後不能隨便抱我,男女授受不親,知不知道?」他這副模樣讓她想氣也氣不起來,也不可能趕他走,花了十兩的代價,只好口頭叮嚀一下。她身為柳府主子,又是水雲天的老闆,豈能讓人說抱就抱,這樣未免太沒尊嚴。
「我只是怕……」阿雲欲言又止,別過臉。
「怕什麼?」柳喜鵲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是啊,怕什麼?
他在怕什麼?既然什麼都想不起來了,他還有什麼好怕?最糟的莫過於仇家來尋仇,他死在刀下而已。
「沒什麼。」對於自己的想法很難說清楚,乾脆不說。
「吊人胃口是很要不得的事啊!」她一臉遺憾沒有問出來。
「逼人說出口也是小人行徑啊!」齊雙凌涼涼地指責。
柳喜鵲覷了他一眼,沒好氣地吐舌頭,她大概永遠都無法在齊管事面前討到便宜。
「小姐,這裡有我處理,妳先進屋去,小蘭在找妳。」齊雙凌不可能讓如此危險的男人進入柳府,他得排除任何會危害喜鵲的人事物。「阿雲,這裡並不適合你,你的賣身契我們會還你。小姐,妳花了多少銀兩可以自我的薪資裡扣除。」
「呃……」阿雲剛才的態度確實嚇到她,不過……他能不能不要那麼無辜地盯著她看,好像她真放棄他就是罪大惡極,看得她猶豫不決,愧疚連連,「齊管事,阿雲什麼都不記得了,在這裡又人生地不熟,難得與我有緣讓我買下,就看在這點情分上暫時留下他,不然他一個人在外頭也怪可憐的。」明明長得就很高大,力氣又猛,怎麼會有這般惹她心疼的表情?
原本心疼十兩花得有些浪費,現在反倒心疼起阿雲那猶如要遭人拋棄般的表情。
「小姐確定?」齊雙凌挑了眉,似要再確認一遍。
柳喜鵲點點頭。
其實大可放手不管,全權交由齊管事處理,偏偏她放不下阿雲。雖然他們認識的時間沒多久,可剛剛那個短暫的擁抱,彷彿稍微拉近彼此的距離,阿雲應該也有一段可憐的身世,而她向來就是心腸軟。
罷了,就當作日行一善。
「小姐不再考慮?」
「我已經想得很清楚,讓阿雲留下來。」
「這……好,我明白了。」原本他是不可能同意讓這樣來歷不明的人待在柳府,可難得喜鵲會想留一個人,他願意讓她開心點,畢竟她很久沒有露出真心的笑容;再者,他也感覺得出這男人對喜鵲的善意並不假。
當然,若這男人敢亂來,他也有信心自己能保住喜鵲。
等柳喜鵲走進屋裡,齊雙凌才轉頭面對阿雲,見他的視線始終不離柳喜鵲,他將阿雲的神情表現全看在眼底。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我不記得從前的事,也不記得名字。」阿雲感覺得出來眼前這名男子對柳喜鵲來說應該很重要。
齊雙凌冷冷注視著他,「既然小姐願意留你,我也不便多說。柳府沒什麼太嚴苛的規定,只要好好做事,自然不會虧待你,不過我得讓你了解一件事,無論是誰要傷害我家小姐,我都不會放過他,知道嗎?」
阿雲沒有回答,僅是定定注視齊雙凌。
齊雙凌微微一哂,道:「不開口就當作你明白了。往後誰要傷害小姐,希望你也能像今天這樣護著她。」
「我絕不會讓人傷害她。」他會保護她。
「很好,隨我進來吧,不然小姐恐怕會以為我在虐待你了。」
※※※
阿雲──她花了十兩買下的僕人,雖然有點小瑕疵。
一般新進的僕人都會由齊雙凌介紹給其他人認識,然後就分配在齊雙凌底下做事。不過這個阿雲,她想先試用一下,於是向齊雙凌借了他,看看是不是像阿泰說得那麼厲害。若是個外強中乾的傢伙,阿泰就死定了!
今兒個天氣好,她正想好好整理凌亂的書房。
她很喜歡買書,無論古書、詩詞,只要書皮看起來漂亮的,她就會買回來裝飾書櫃,假裝有氣質,至於內容為何,她就不在意了,反正有書就好,九成九的書連翻都沒翻過。
「除了書櫃以外,其他全部搬出去。」柳喜鵲環視書房一圈,下了決定。
阿雲依言一樣一樣搬出來,她本來還在想這傢伙應該沒那麼強,等著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沒想到卻令她目瞪口呆、驚詫不已。不過一刻鐘的時間,除了三座幾乎頂到屋頂的書櫃以外,他真的把每一樣東西都扛了出來,就連一只大概需要四個男人才搬得動的矮櫃,他也毫不吭聲地扛出來。
「小姐,全搬好了。」
柳喜鵲回了神,走入書房,看了看後,思量片刻,讓阿雲又把東西一件一件搬進去。她一面指揮,一面觀察他,只見他汗流浹背,手臂因為搬東西而僨張的肌肉充滿陽剛的力道。他的外表打理乾淨,頭髮也整齊梳在腦後,此時看起來有股令人無法忽視的氣勢,總覺得他不應該是奴僕的命,應是高高在上才是。
她不免開始猜測在他未失憶之前究竟是什麼身分?
如果那塊玉珮不是他偷來或搶來,而是真正屬於他的,那麼他應該出身高貴吧?
他失蹤了,肯定有人心焦如焚,可惜他不想起來,旁人也插不上手,倘若日後他恢復記憶,說不定她也能飛黃騰達了,呵呵……
「小姐?小姐?」阿雲的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柳喜鵲趕緊逮回想得太美好的思緒,「什麼?」
「最後一張桌子要擺哪?」
「阿雲,你應該也累了,先坐著喘口氣,待會兒再繼續搬。」他的認真讓她不好意思太虐待他,畢竟他才剛進柳府做事。
「我一點也不累。」
「可我累了。來,過來陪我坐,我們來聊一聊。」站久了也是會累。
阿雲不再反對,坐在她身旁。
「那塊玉珮有沒有讓你想起什麼?」
他拿出玉珮,仔細看了一眼,搖頭,「沒有。」
「一點點都沒有?」
「小姐很在意我想不想得起過去的事嗎?」
「當然不是,只是覺得有些遺憾,相信你也有親人,一直沒有你的音訊,一定會讓你的親朋好友擔心。」忘記過去的事,似乎愈想愈可怕,萬一有一天她也忘記一切,那應該很恐怖。
阿雲嘴角透著一抹苦澀。
他何嘗不想想起來,只是無論多用力想,腦子裡依然空白一片,連半點模糊的跡象也沒有,縱然心急如焚也抵不過蒼天隨性一筆畫的安排。 |